王氏見錢眼開,臉上頓時有了笑容,還要請張棄進去喝茶。張棄點頭,王氏一愣,她隻是客氣一下,他倒當真了?
王氏摸摸鼻子:“來,進來坐。”
胡盼兒很開心,連帶着腳步都輕快很多。張棄坐下,環顧四周,發現這家裡窮是真窮,但還算幹淨,就是許多東西物什都缺胳膊少腿的,連她坐的凳子腿都是長短不一。
胡盼兒給她上了茶水,張棄喝了,嘴裡好像過了一遍白水,她看看胡盼兒,再看看她弟弟,說:“大娘,我看令郎也該蒙學了,怎麼不送他去讀?”
提到這個,王氏就想起來怪張棄了,她翻了個白眼,心想你問我?不是你不收的麼。
“要是有錢,我給他送國子監去,還不是沒錢。”
“那就太可惜了。”張棄不坐了,起身告别。
“诶等等,我女兒在你那裡幹了多久?”
“娘,我…”胡盼兒要說些什麼,被王氏一眼瞪回去了。
“怎麼?”張棄的臉色冷了下來,她長高了很多,原來比不上王氏,現在卻可以和她平視了。
她的臉色一難看,王氏就想起來了,這不是個好惹的,前陣子惹了曹進寶,非但沒死,還把曹進寶坑得很慘,聽說某位皇親國戚為他奔波,還有一衆書生寫了生死狀,鬧到官老爺家門口去了,連案子都是大理寺少卿親自過問的。
她咽一咽口水,說“這就走啦,不多坐一會兒。”
“不打擾了。”張棄轉身離開,忽然想起什麼,回過頭來又說:“聽說你家要賣女兒,真假我不清楚,但外頭風聲已經很大了,你們還是收斂些的好,我不是管閑事,你賣不賣的同我也沒有關系。隻是前陣子我同少卿大人閑聊,這才得知賣女兒是違法的,要殺頭,大娘你可不要糊塗啊。”
張棄是胡扯的,但顯然有用,王氏一愣,低頭看了眼胡盼兒,她是不賣女兒的,可擋不住那死鬼要賣,上回他搶了女兒要賣,還是她把嫁妝都拿出來給他,這才罷休。如今嫁妝給他敗完了,接下來要是還想賣,那她是無論如何也攔不住的,這回好了,有官爺說要殺頭,他或許還能收斂一點。
她點點頭,就要去送張棄,張棄看看她的大肚子,便說:“留步。”
王氏推了推胡盼兒,讓她去送。
于是胡盼兒将張棄送到巷子口,張棄這才回頭對她說:“你放警醒一點,你爹要是發瘋,就來找我。”
胡盼兒垂着頭應下,張棄摸摸她的腦袋,又從懷裡摸出兩塊糖來:“這個好吃。”
胡盼兒就着眼淚吃了一口,并不覺得這糖甜蜜,反倒是苦澀,她擡眼看着張棄,她該怎麼報答這份恩情。
張棄拿衣袖替她抹了眼淚:“行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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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棄包了兩本《青天傳》去應府了。
應頌今不在,她就将東西交給門房,正打算離開時,遇到張行簡了,他送應頌今回來。張棄一頓,先同應頌今說話:“我來送書。”
“好!我還打算去找你呢。”一旁的随從掏出錢來,張棄接了就要走,又聽應頌今問:“前陣子聽說你出事了,現在傷怎麼樣了?”
張棄惶恐,忙說:“已經好了。”又是一通道謝。
好不容易離開,張行簡又追了上來,他說:“上車,我送你。”
張棄估了一下路程,于是上車。
張行簡說:“孔二郎回來了,在金風樓,不去看看他?”
“這麼快?我還以為他要留在那兒了。”
“他留不住的,走吧,我也去。”
張棄搖頭:“罷了,我還有得忙呢。”
張行簡又忍不住要訓她,可仔細一想,上回已經決心不管了,于是閉嘴,換了一個話題:“你同頌今認識?”
頌今?
張棄一笑:“哦——她是你未過門的娘子?”
張行簡點頭,張棄不再談這個,她問:“我要是有一天闖禍了來找你,你能不能保我?”
張行簡說:“不能。”
張棄點頭,他要是立刻答應,那才是有鬼了。張行簡問:“你想闖什麼禍?”
張棄搖頭不再說話,她在琢磨胡盼兒的事情,老胡不死或者不犯事,胡盼兒的日子是斷不能好過的。從前他在衙門裡辦事能往家裡帶錢,勉強糊口,現在非但糊不了口,還要壓榨妻女,如此一來,不如死了。但張棄仍在掙紮,說到底這還是别人家的事。
“出門在外,把你那狗脾氣收一收。”張行簡不會無緣無故替别人收拾爛攤子,先前鐵礦案欠張棄的已經拿戶籍平了,神教案的已經拿曹進寶平了,兩不相欠,除非張棄願意聽話,否則他是吃飽了撐的替她出頭。
見張棄不說話,張行簡以為她生氣了,正要問她究竟是什麼事,張棄就說:“我到了,多謝張大人。”
她神色如常,張行簡也就作罷:“去吧。”
目送她離開後,他回到府裡,喊來楊勝:“張棄那裡,你找人盯着。”
張棄并不知道張行簡的打算,她回到書坊裡,摸出一個銅闆,選定一面後,把銅闆一抛,再一接,看了眼。
天意不讓她管。
她歎了口氣,将銅闆收好,開始修改昨天寫的内容。
翌日,宋知來了。
此時他已經考完,張棄正猶豫着要不要問問,宋知倒先說:“渺茫,希望渺茫。”
“怎麼說?”按理來說不應該。
宋知苦笑:“我見題目不适合‘太學體’,便就沒有寫了,出來後一問,除了紹輝,其他都是‘太學’。”
黃尋也沒寫‘太學體’,那大抵不會錯到哪裡去的,張棄說:“你且放寬心,文曲星不會有錯的。”
“也罷,不想了,你怎麼樣了?”宋知對着肚子比劃一下。
張棄笑說:“早好了。”又說:“我要去找齊原,一起去嗎?”
“好,過了今天我就不常來了,要到酒樓裡做賬房。”宋知說。
“也好,等放榜剛好有工錢,能請我們吃酒了。”
二人一道去找齊原,張棄将修改過的稿子交給他。齊原很快看完了,交由底下雕版,他說:“這回可得多印點。”
霁月書坊的名号算是打出去了,收的稿子也越來越多,五花八門的,質量比從前那是好了不少,因此張棄更忙了,她打算回去多審一些,挑出好的來,盡快印出好書,趁着這股東風,将名号坐穩坐實下來,以後也就不用發愁銷量了,到時候,她的這本詭異畫風的書,也能不用寫了。
得罪人的東西還是少寫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