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療愈師趕到隔壁去以後,目闌由着棱炚給他處理傷口。相比先前棱炚肩膀處的貫穿傷,目闌手臂上這道口子沒那麼嚴重。
隻是傷是不能用來比較的,隻要是受傷流血便都會疼、會難受。
沖洗、上藥、包紮,整個過程棱炚的動作又輕又緩。繃帶打上結的那一瞬間,一聲金屬卡扣合上的聲音同時響起。
棱炚還維持着系繃帶的姿勢,他的手腕上已經被套上了一個熟悉的金屬環。手臂一動,連接的鐵鍊便嘩啦啦作響。
目闌欺身而上,他拉下棱炚的衣服,一口咬在了棱炚的腺體上。
“嗯啊——”
這一口用的力道太大,以至于毫無準備的棱炚不由得痛呼出聲。Alpha的腺體天生隻是用來釋放信息素,誘導或者壓迫Omega,安撫或者和Omega溫存,都是Alpha後脖頸那塊腺體的功能。
唯獨沒有被标記這個選項。
被标記意味被侵.犯,目闌的這一下太狠,以至于激發出Alpha本能的抗拒。棱炚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屈起肘想回擊目闌。剛有所動作,棱炚瞬間清醒,攻擊行為生生停住,反手去抓目闌的手。
這次會給信息素嗎?
腺體的位置靠近大腦,棱炚覺着疼痛牽扯得腦袋有些發懵。他眯着眼,一邊和目闌十指相扣,一邊暗自失落。
上一回就沒給……這是懲罰,哪有懲罰是讓人好過的?
果然,目闌的牙齒很快離開皮肉,沒給棱炚半分信息素。
目闌擦去唇邊的血迹,眼睛緊緊地盯着面前的腺體。傷口有些深,血珠成串冒出來,接二連三滾下去,滑入衣料中,在一片白色中綻放出一朵又一朵不規則的紅色血花。
目闌瞳孔微顫,那天他扒開棱炚的衣服,紅色血線已經有了變淺的趨勢。可網狀血線的中央,那六個紅色圓點鮮紅奪目,像附在皮肉上的寄生物,仿佛要掙紮着伸出爪牙,将寄主的血肉吞噬幹淨。
“目闌。”察覺到背後這人的情緒不對勁,棱炚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目闌的手,然後溫聲說,“我沒事。”
“怎麼不反擊?”目闌像某種獸類為同伴舔舐傷口那樣,将棱炚腺體上的血流截斷,然後細細舔幹淨。
先前是擔心棱炚的外傷,剛才沒了這個顧慮,目闌下口自然沒個輕重。
棱炚笑着說:“你是在咬我的腺體,又不是要打架。”
棱炚腺體上的血被清理幹淨後,目闌湊過去吻了吻還在滲血的牙印。他毫不懷疑,剛才他要是真和棱炚動手,棱炚大概率也是不會還手的。
目闌說:“脾氣這麼好,怪不得被人欺負成這樣。”
這話聽起來倒像是有兩層意思,棱炚的指甲在目闌的掌心輕輕刮了一下,他說:“你這話說的,倒是顯得我很可憐。”
“是嗎?”目闌問。
棱炚答:“是的。”
下一秒,棱炚便被大力摁在了床上。原本和目闌十指相扣的手,被迫擡高,他現在這是被擒拿住的姿勢。
目闌态度強硬,他說:“我問,你答。”
沒等棱炚點頭,目闌開始了第一個問題:“殺神槍傷是如何來的?”
“我不知道。”棱炚很配合。
“為什麼要進入軍方?”
“我想查清楚……我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查出眉目了嗎?”
“沒有。”
“有懷疑對象嗎?”
“沒有。”
目闌眯了眯眼,他笃定:“你在敷衍我。”
“目闌,你也知道,凡是涉及到殺神,都是一樁大事。依照你我現在的職級,我們都沒有權利去查閱這類卷宗。”棱炚語氣誠懇,沒有半分作假。
這個話題暫時跳過,目闌沉吟片刻後,又問:“你對你失憶以前的身份,有推測嗎?”
“沒有。”或許是怕回答的太簡潔,目闌又會覺得他敷衍,棱炚又加了幾句,“我醒過來的時候便已經在待放區,是婁銘救的我。他把我安置在這家福利院,用療愈術替我壓制殺神槍傷。沒有人認識我,我也不記得任何人。我很難找到,有關從前身份的蛛絲馬迹。”
雖然知道婁銘和棱炚早有聯系,但目闌還是忍不住多問一句:“婁銘他不認識你?”
“是,他原本是想找他的一位朋友,碰巧救的我。”棱炚說。
如果婁銘之前提供給目闌的記憶沒有差錯,那在記憶中,能稱之為朋友的人或許隻有目闌。可目闌沒有印象,他不記得自己來過新星球。倘若他真來過這裡,為什麼後面又會在藍母星?
所以這個朋友一定不是目闌。
還有一種可能,是婁銘作了模糊化處理。他說的這個“朋友”,有可能是他的弟弟,或者是他的情人亞倫。
目闌抓住其中一個詞語:“碰巧?你信嗎?”
殺神槍傷有多難治,棱炚應該最清楚。婁銘為什麼要花費那麼多精力和時間,去把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從鬼門關拉回來?
目闌總覺得這點不對勁。
棱炚自己琢磨了一下,然後說:“不信又能怎麼樣呢?你和婁銘打過幾次交道,知道這人嘴有多嚴。”
目闌想到這兩次和婁銘見面,對方不願意透露的事情,無論怎麼問也問不出來,确實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倘若日後你知曉了對你使用殺神的幕後主使,你會複仇嗎?”目闌換了一個話題。
棱炚毫不猶豫地答:“會。”
“在有性命危險的前提下,會聯同我一起嗎?”目闌又問。
這一次棱炚答的沒有那麼快,不過答案還是和之前一樣:“會。”
目闌當然沒有錯過棱炚的遲疑,有些話說起來容易,但真正要實現的時候,恐怕不是那麼回事。
目闌居高臨下,他的目光停留在棱炚衣服沾染的血迹上。那些紅色在白色的襯托之下,顯得格外刺目。
他的心底有一角,好像開始變軟。
受傷的是棱炚,身體不舒服的也是棱炚,目闌不禁反思,他就非得要在棱炚虛弱的時候這樣審問他嗎?
“最後一個問題。”目闌俯下身,他的嘴唇湊到棱炚耳畔,輕聲問,“殺神槍傷發作的時候,疼嗎?”
這個問題要怎麼回答呢?
棱炚垂着眼,他将想說的話反複斟酌、仔細考量。可話到了喉口,竟然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
好不容易冒了一個字出來,卻被目闌捂住了嘴唇。桂花味的信息素絲絲縷縷飄入鼻腔,逐漸變濃。
這些信息素帶着安撫的意味,如同溫水一般,讓人瞬間放輕松。
目闌在無聲地告訴棱炚,什麼也不必說了。不管有多難回答,都不用再回答了。
進入軍方以後,棱炚習慣了把自己當機器一般。一是因為他要努力尋找自己的秘密,二是因為左右他是個孤家寡人,如果不給自己找點事做,他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
士兵們通常敬佩棱炚,因為棱炚敢接最危險的任務,并且總能在危機四伏中全身而退。那些軍官們大多見不慣棱炚,因為棱炚不會抱團、不會阿谀奉承,很有能力卻又總是特立獨行。
這樣的人,無論放在哪裡都會很突出。可這樣的突出,恰巧會刺别人的眼。
在這些真真假假的關系中,棱炚沒有真正的朋友,他也沒有親人,愛人就更不必說。
可以說,從來沒有人問過棱炚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