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作人形的惡鬼捂着脖子翻落逃跑。女人豔若桃李的臉上,血色全無,朱唇緊閉,咬出血來。滿臉寫不盡的驚恐,像是後面有冤魂索命。
一道不願意再見到的熟悉人影出現,時透無一郎居然醒來了。他陰沉地堵在雀鬼面前,擡眸中透着冷怒,凝聲問道:“想死嗎?”
白色日輪刀觸及女人的傷口處,勁風淩厲,沒有任何閃避的可能性,
雀鬼恐懼之餘,滿臉脹得通紅,梗着脖子不肯認輸,她确實打不過時透無一郎。被騙了過來後,也不是沒有自知自明。
雀鬼強裝鎮定地舔了舔牙齒,看向那個地上那個死相的女孩,挑釁道:“你這個問題不應該問我,應該問問你妹妹。”
詭異的怪笑回蕩,浮塵飛揚。喧嚣的話語裡,全是惡意的詛咒。
時透無一郎卻沒有收斂威壓,壓下刀刃。
時透無一郎帶着如此大的怒火現世,把相原修亦吓得大氣都不敢出。他一時竟然分不出到底誰才是那修煉百年的惡鬼。面對那道挑釁,他也是緊緊握住了拳頭。
雀鬼暴怒,她恨毒了這個傲慢的年輕人。卻隻能強忍落荒而逃的沖動,她知道跑也跑不遠,日輪刀的千鈞之力壓着,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此時恨透了那個讓她過來的那個白衣男人。
男人又一次交給了她一份名單,還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領,坐在暗處輕輕咳嗽着。那道咒文像青蛇蟄伏在皮膚之上,如同這個人一樣,陰毒惡寒。
“這是最後一次了。”藥味撲鼻,熏得惡鬼眼皮浮腫。遞過來的那張紙,寫了兩個名字。
雀鬼輕笑,銀鈴清脆,她托着腮望着他,再次發出邀請:“我可以幫你,你就不用這樣不人不鬼地活着了。”
相原柊太咳嗽着,紫眸中一派看破的了然,慢悠悠問着:“怎麼幫?跟你一樣變成鬼嗎?”
一如繼往地,這個男人拒絕了:“我可不想讓修為難。”
眼前的這一幕很有欺騙性,相原柊太像臨世的谪仙,不小心踏入了凡塵,高高在上地蔑視着肮髒的惡鬼。
但眼前的這個人可不是什麼好人。
相原柊太慢慢站了起來,走之前在門檻處,停頓了一下,回頭問道:“你想報複到什麼時候去?”
雀鬼環視着相原柊太,手指卷着臉頰邊的長發,唇間譏诮道:“玩膩了的時候吧。”說完,自己像聽到什麼驚天的笑話,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來。
相原柊太沒再說什麼,轉身走了。
雀鬼此時回想起那個虛僞男人的面容,簡直牙齒都要咬碎。這個僞君子居然請來專門的鬼殺隊來殺她,人類果然是不可信的。
最後那張紙上就寫着時透無一郎的名字,引導着下弦四尋找上門來,這對兄妹都不是好惹的善茬,還有相原柊太這破侄子。
越想越怨,巨大的不甘和憤怒充盈,然後是頹廢仇恨。雀鬼惡狠狠地想着,要是今天能活下來,必定要屠殺了相原滿門。
時透無一郎孤傲的眼睛仿佛沒有焦距,他沒有給任何機會。利落地揮下搭在下弦四脖子邊的日輪刀,淡漠地收回了視線:“你比誰都想活着。”
女人肩膀向下傾斜,頭抵着地面,開始撕心裂肺地慘叫,鬼軀當着所有人的面化灰。
處置完後,時透無一郎空出手來抱起伊織,用衣袍将人緊緊捂住,頭也沒回地離開了相原家。
相原修本想追上去,但他在不遠處看到了從殘垣中走出來的叔父。
相原柊太正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個痛苦嚎叫的惡鬼,這一幕讓相原修有些不知所措,為什麼會有種兩人相識的錯覺。
相原修強行止住了腳步,沒有再追,愣愣地留在了老宅。
時透在夜色裡朝着總部的方向掠去,冷俊的臉上流露出倦怠,不經意間的脆弱像塊易碎的白玉。懷裡的人還有微弱呼吸,說不定還有救活的希望。
數十裡的路走得艱難,時透努力聚攏伊織的意識。明知道這注定是一場空,還一遍一遍喚道:“伊織,不要睡過去。”
女孩的臉被腐蝕着千瘡百孔,雙手盡斷。僅僅是抱住她,都能感受到滿手冰涼濕膩的血污和伊織急速消散的生命力。
沒有回應,如同那一個個群星暗淡的長夜。萬劫不複的黑暗有着被血浸泡過的哀傷,時透無一郎無望地奔赴在這條幽暗的路上。
空蕩的夜像有一張巨網,将人心束縛,暗夜不明,心之僵死。
突然時透的頭發被人輕輕拽了拽,伊織勾住了時透的一縷發絲,她腦袋無力地垂搭在時透無一郎的肩膀上,似是在寬慰他不要墜入那思緒之中。
時透無一郎曆經孤獨的跋涉後,迷惘的魂靈終于找到了實感。他腳上的速度未降,将腦袋低下,薄唇揚起幅度,輕聲說道:“昨夜的話我都聽見了。”
“嗯。”伊織扛不住那股溫暖的暈沉,眼睛已經阖上,隻有上頭有聲音傳來。都不重要了,死亡的溫暖如母親的懷抱,讓她掙脫不開。
伊織很想聽清時透最後在說什麼,卻無能為力。
時透的聲音如幽蘭,獨處靜谧,散發着清苦的熱烈:“我的心意同你是一樣的。”
尋常的日子,聊甚于無的期待。直到一個人的到來,全部變了。
時透無一郎摟緊清瘦的女孩,青綠的眸光晃動,快速劃過死亡描繪的色彩,冰冷的觸感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
“伊織,活下來。”
這一天,黎明終于降臨在了這片腐朽破敗的土地上。那些未說出口的祈願,死在了清晨的微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