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輪到實彌語塞了,他換了好幾個站姿,都難以精準地描述他的心情,怎麼站都覺得不得勁,最後咬牙切齒丢下一語:“你小子了不起。”
說完,實彌拍了拍時透的肩膀,這小孩之前還那麼矮,現在比他還要高了,一臉掃興地趕人:“去去去,你趕快去把你的日輪刀送去修好。”
白浪費他時間支招,真是給他氣笑了。
時透無一郎應着好,将日輪刀包裹起來,快步離去。走前那臉上那笑意未減,看着明媚又“礙眼”,還敢回頭朝實彌招手。
實彌鬧出來一個這麼大烏龍,抱臂站在院門口,随意踱步了兩圈,最後長舒着氣,也動身去滅鬼。
這樣才對,無一郎不再沉溺苦難,大家都要向前走。
···
小院裡的樹木生長得正盛,欣欣向榮。本該很有生機,但是氣氛沉重,無論怎麼看都覺得透露出一股死氣。
伊織坐在黑暗的室内,窗簾拉得嚴嚴實實,一絲光都沒有滲進來。
她這兩日,總是會想起亡故的親人,他們的屍體正在地底腐爛,衣衫褴褛,地心的蟲蟻四面八方鑽入,殘軀難眠。
從宇宙鴻荒至毀滅,倘若人類沒有轉世,這一世親緣與羁絆斷裂後,就再無法修複。想到這,不由哽咽。
直到聽到隔壁傳來說話聲,伊織才想起來現在隔壁還住着人。
夏優今天沒有任務。
待那說話聲小了後,伊織這邊又步入了無限的寂靜。她呆坐了半刻,甩掉了那些無關的雜念,從抽屜裡掏出紙筆來,準備寫封信讓眠眠去送。
提筆落下的墨漬未幹,就有人在門外敲門,伊織以為是時透無一郎去而複返,但開門後發現門口站着的是夏優。
那甜美的笑容在圓臉上洋溢,她激動地擡起頭問候道:“伊織姐姐,你回來了!”
夏優出門有點匆忙,那脖子上的繃帶沒有完全纏繞好,露出來一小截。此時天色有些昏暗了,伊織若是有心查看,就能看到裡面完全不是鬼傷,而是日輪刀的刀痕。
伊織面色如常,禮貌詢問道:“夏優,有什麼事嗎?”
“沒事,”夏優開朗道,“就是剛剛看見姐姐回來了。”
夏優剛搬過來,伊織就跟着時透無一郎出去執行任務了,過了小半個月才回來。她怕伊織不記得她了,特意過來再刷個存在感。
見伊織這趟回來,有些頹廢憔悴,夏優關切問道:“姐姐,您這次任務還順利嗎?”
“順利的。”伊織不欲多說,她的信還壓在桌子上未寄出,想先将夏優打發走。
但是夏優不想馬上離開,不斷往房間内看去,一臉期待。伊織看破了女孩的心思,猶豫片刻後,還是讓她進來了:“進來坐坐吧。”
隐的日子很辛苦,在空閑時刻也想交朋友。
伊織側身讓人進來時,掃了一眼夏優的脖子。但優夏恰好側身,伊織挪開視線前什麼都沒看清。
等伊織端來泡好的茶水,同夏優坐在那矮桌前,女孩正羞澀地端坐着,眼睛都不敢到處打量。
伊織讓夏優不用拘謹,随意些就好,順便問起:“你還有室友嗎?”她剛剛聽到夏優在跟誰說話,以為是她新來了室友。
夏優接過茶水的手很穩當,下意識否認了:“沒有呢,我一個人住。”
“那是我聽錯了,”伊織看向夏優,閑聊說起,“聽到了說話聲,以為是你那邊的。”
伊織今天這幅心事很重的樣子,讓原就有些緊張的夏優,在無人處臉色擅然大變。
“是嗎?”夏優小聲嘀咕,手中的茶水因為手沒端穩,灑出了一些,手忙腳亂擦拭的過程中,茶杯整個傾覆到了身上。
這水溫度很高,夏優直接就站起來後退,害得那杯子滾到桌底,水也淅瀝了一地。
伊織沒管那杯子,先替夏優擦拭起來。夏優掙紮得厲害,那沒有被衣料吸附的熱水,全倒在伊織手上,燙紅了一片。
夏優好像很怕燙,甚至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等确定那隐約的灼熱不會實際出現,夏優才一臉冷汗地攥着衣袖,心有餘悸地解釋道:“我父母他們就是……那個鬼……”
“沒事的,”伊織安慰道,“那種事情不會再發生了。”
她以為是這種灼燒的感覺,讓夏優想起了不好的往事,努力讓人不要再想了。
還拿了身衣物,讓夏優進内室換下。等人換好衣服,所謂的說話聲也被揭過。地上的水漬被伊織擦幹,為了避免水再燙到人,這次兌成了溫水,才拿了上來。
夏優穿上伊織的常服走過來後,一直為笨手笨腳連聲道歉。
伊織替夏優将領口的褶皺捋平,平和又溫柔道:“不用為這種小事内疚,這些不重要。”
夏優謹小慎微的本性讓人生出保護欲,伊織對她說話時,都輕聲細語的,不敢驚擾到這膽小的女孩。
等将衣帶束好,伊織發現夏優的身形與她極為相似,是屬于她看到了都會眼前一恍。
“很合身,從背後看我都差點分不出了。”伊織中肯地給出了評價,如看着妹妹一般平易親切。
夏優對這身衣裙也很滿意,甚至轉了兩圈,想再看仔細些。
伊織平常都是穿隊服的,這套衣服也隻穿過兩次,見夏優喜歡,想着要是對方不嫌棄,可以送給她,伊織正準備開口。
“那我能取代你嗎?”
女孩的聲音很輕,難以附着在空中,冷血動物的凝視投擲,讓伊織打了個寒顫。
伊織在想是不是幻聽了,擡眼與夏優對視上,又隻看到一張純真無邪的臉,甜美抿嘴笑着,沒有任何異樣。
鳥雀從遠端盤旋而歸,女孩無辜的眼神在燈火中堙滅,黯淡的回憶撞入了薄暮之中。
伊織腦中兩張臉重合,她輕蹙着眉,試探問道:“優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