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眠笑着應了,擡手給沈熠倒杯溫水,绯紅在夜色裡并不明晰。
也算是賓主盡歡。
飯後老人家被趕着去屋裡歇息,兩個人分工一個洗碗一個擦幹水漬,把殘羹收拾了。
又在院裡坐了片刻,沈熠瞄一眼手表,側頭蹭到傅眠耳邊悄聲:“诶,時間不早了,我得走了。”吐氣帶出稍高的溫度,混着濕氣。
這種潮熱激得傅眠耳後起了雞皮疙瘩,他不動聲色地離遠些,起身:“行,我送你回去。”
“?”
沈熠挑起眉,他以為傅眠之前說的送是把他送到公交站牌,怎麼現在聽着這話像是要把他送回家啊。
他看着傅眠往外走的背影:“你把我送到公交車站就行,我們家在市中心,你騎車送我太冷了。”
春寒料峭,在院子裡吃飯都有些凍手更别說騎着車跑那麼遠了。
傅眠沒回,他已經踏出門站在巷子裡,隻揮手讓沈熠跟上。
沈熠哎的叫一聲,見人沒反應也隻好抓着書包邁開長腿跟過去。
兩人走在這條破敗小巷裡,巷口的路燈從前方投過來,影子被拉得斜長。
沈熠墜在傅眠身後,在相同的頻率下他們保持着不變的距離。少年邁出的每一步都會踩到前人的影子,一步又一步,他純白的球鞋被沁潤在陰影裡,寂靜無聲。
*
“我去!”
沈熠跟着傅眠來到巷口的一間空院子,看着傅眠進去後推出輛黑色機車——
路燈下它渾身閃耀着金屬的光澤,線條流暢銳利,酷炫得像是每一個男孩心中夢想過的機車。
沈熠也不例外,他上手摸了把車身和流暢的漆繪,興奮簡直溢于言表。正準備說話就見傅眠一臉淡定地扔過來頭盔,而他自己已經戴好手套,顯然就是要騎它送沈熠。
沈熠抱着頭盔,看看機車又看看傅眠還是有點不敢置信:“不是,你真騎這個送我啊?”
傅眠正在戴頭盔,黑皮手套裡的手指動作着去扣頭盔上的暗扣,咔哒一聲,他整張臉被盔面覆蓋,隻露出一雙黑沉的眼睛。
聽見沈熠的話他哼笑開口:“放心吧,寒假拿證了,不會要你小命的。”
言語間帶出些漫不經心,與他此時垂眸整理裝備的認真形成對比,兩者糅雜,卻成了一種難以言表卻迷人的氣質。
沈熠也學着他去戴頭盔,隻是怎麼找都找不到暗扣。手指在脖頸和頭盔接觸處亂摸,冷白的皮膚被他弄得紅了一片:“我哪擔心這個啊,就是沒想到,你這也忒炫了。”
“可以啊,棉籽。”
傅眠看他動作直皺眉,忍不住地去替他扣。
皮質的手套表層有些涼,他把手套摘了伸過去——修長手指沿着盔邊一點點摸索,柔軟的指腹時不時碰到沈熠的脖頸,或許有些癢,惹得人有些瑟縮。
他一動那紅痕就更明顯了,傅眠眼神跟着轉,忍不住去撫,卻隻是加深了顔色。
他眼眸深沉,還沒意識到這種行為不對勁,就聽到沈熠的話回過神去。
這回聽到“棉籽”倒沒臉紅,隻是伸出另一隻空閑的手,手指屈起來,在頭盔上輕叩兩下,發出咚咚的脆響:“行了老實點吧你,别亂動了。”
咔哒,鎖扣嚴絲合縫。
*
初春,氣溫微低。
沈熠坐在後座,護目鏡被擡上去,疾風吹得眼睛睜不開。他眯起眼隻瞧見高速飛馳中城市模糊的光影,轉眼就被機車甩在身後,拖出道道霓虹線。
呼嘯的風聲中夾雜着機車引擎的轟隆聲,這些聲音一股腦地砸進沈熠的耳朵随着血液流進心房。
興奮,血液裡淌着可燃物,泵進心房後隻聽見砰砰的躍動聲,仿佛下一秒就會從心髒炸出一朵名叫自由的花。
春風并不拂面而是磅礴撲來,它狂野地撩動沈熠的大衣,衣角如同浪潮般向後湧動。
也像花,像浪花,青春的浪花。
沈熠沒有去整理被風吹的亂舞的衣服,隻是攬着傅眠的腰安靜地坐着,他側耳傾聽在風中捕獲心跳聲。
傅眠的腰很細,他剛攬的時候還驚了一下。
這麼細,幾乎兩隻手就能圍住,難以想象那麼蓬勃的力量是從這副身軀裡爆發出來的。
他蓦地想起傅眠家那不大卻溫馨的小院。
很新,很多東西都可以看出是剛買的。就好像是這家主人這段時間經濟條件好起來了于是把家裡的舊東西都換了一遍。
那麼拿什麼換來的呢?
沈熠不知道。
他并不清楚傅眠每天逃課在忙什麼。縱然他有一百種方法可以知道,但他最終不知道。
既然傅眠沒有告訴他,他就不會去問。
他隻是将少年的腰攬得更緊些,大聲喊:“傅眠,我們永遠是哥們!”
風這樣大,卻帶不走他的聲音。
一如他的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