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不過是中了火縷蟲的毒罷了。”
張永路一口氣堵在了喉嚨,随着驟然變快的心跳,一突一突地震得他臉色煞白。
“聞……聞大夫,你真的沒看錯嗎?天香樓裡怎麼會有火縷蟲這種東西?!”
其餘衆人也是面面相觑:“這火縷蟲……不是劇毒嗎,聞大夫怎麼說不是大事呢?!”
聞非輕笑一聲,眼神中滿是戲谑:“若是尋常人中了火縷蟲的毒,确實有生命危險。”
“可是現在的天香樓裡,不是有雪靈芝嗎?”
張永路的嘴張張合合,身體僵硬如石,半晌發不出聲音。
聞非本還想說點什麼,旁邊一直保持沉默的李隆卻搶先一步開了口:“決不能用雪靈芝!”
聞非一挑眉。
張永路反應過來,腳步虛浮地擠進了聞非和李隆之間。
“對、對,聞大夫,除了雪靈芝,藥房中不論是什麼名貴藥材,你随意挑用!”
那戰科雖是個粗人,此時也聽明白了自家主人所中之毒不僅可救,且解藥就在此處,隻是那姓張的掌櫃不願拿出來。他大刀一指:“姓張的,你盡可随意開價,隻要可救回我家主人,要多少金銀财寶均可奉上。”
眼看着戰科的刀就要劈到張永路跟前了,聞非不想再生事端,隻是趕緊看一眼那雪靈芝,便大步上前,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勸戰科将刀收回,又轉過身對張永路說道:“張掌櫃不願拿出雪靈芝,想必是為了後日的拍賣會吧。”
“依我看病床上這位貴客家底殷厚,就是直接出價将雪靈芝買下,也不會讓你虧本的。更何況張掌櫃一開始拿出雪靈芝也是為了配合您的大壽,如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此乃延年益壽的善舉,何不成人之美?”
張永路的眼底陰沉得很,面上還是堆出了一副貪财好利的神情。若不是官家的人在此,他此時又何須花這些口舌,還不早就……
他正要開口回絕,驟然間感覺自己的肩膀被用力按了一下,回過頭卻正好對上了長史大人的臉。他心下一怔,退到了一旁。
李隆的臉上是他一貫的溫和笑臉,他朝戰科微微颔首,笑道:“我理解諸位救人心切,隻是此次拍賣并非隻為張掌櫃祝壽,會上更非隻有雪靈芝一件拍品,此事關系到我大涼州與周邊諸國的商貿往來,不可随意更改。”
随後他又轉過身走到聞非跟前,微微作了作揖,說道:“當然這位北陀貴客的性命當然也不能坐視不管。方才張掌櫃已經說了,天香樓内藏有的所有藥材都可随意取用,還請聞大夫盡些心力,護我大晟與北陀之安甯。”
張永路的不配合,聞非是一點都不奇怪。隻是她沒想到,居然是李隆親自開口阻撓了此事。
那李隆絕口不提給她“免罪”的事情也就罷了,居然連“大晟與北陀”這種話都說出口,敢情這要是治不好,她還直接從一個小賊變成兩國交惡的罪人了?
今夜之事定有蹊跷,這下想要逼他們拿出雪靈芝,得從别處入手了。
聞非垂下眼睛,沉吟一瞬。
“我可以先用其他的藥,設法減輕這位貴人的痛楚。”她轉過身冷冷地盯着張永路,說道:“隻是張掌櫃也是懂藥理的,火縷蟲的毒,隻能用雪靈芝來解。”
既然不能用現在這株雪靈芝,那就請你去尋另一株能用的回來吧。
動作可得快些,有人命在等着呢。
*
今夜一番折騰下來,那位少年的情況算是穩住了,但張永路的裡衣也吓得濕了個透。不過到底是天香樓的掌櫃,等他回過神來,還不忘處理“夜遊藥房”事件。
聞非雖是離開了大涼州獄,可州府卻沒說她是被無罪釋放的,于是她便被張永路直接塞進了那位富商下層的廂房中,說是“以防半夜貴人狀況有變”,當然門口也少不了好幾個五大三粗的侍衛把守着。
雖說隻是換了個地方“囚禁”,但這天香樓的廂房可比牢房舒服多了。
聞非過往也不是沒進過大涼州獄,可那都是因為“醫患矛盾”,像今夜這般被當做小賊逮進去的,還是頭一回,簡直奇恥大辱。
不過算算時間,如今的蘇辰想必比她可難受多了。這麼一想,聞非又心情舒暢起來。
她背着手在房間裡悠哉地轉了一圈,懶懶地在那張黑漆鑲螺钿的小桌旁坐下,纖長的手指撥弄了兩下茶葉罐,夾出了一塊什麼東西,随意扔進了炭爐中,然後不緊不慢地沏起茶來。
滾燙的水沿着柔和的弧線注入青瓷壺中,茶葉伴着水紋在壺内起舞,随即舒展開來,散溢出淡淡的馨香。
聞非剛把茶水倒進兩個茶杯中,一道清朗的男聲倏然響起:“聞大夫好雅興,這麼晚了還泡茶呢。”
隻是那聲音不知為何夾雜着一絲咬牙切齒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