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辰陽鋒利的眉尖一挑:“跑了?此處是鎮北營,重兵把守,他怎麼跑的?”
“哦,也,也不是跑了,方才我給聞大夫安排住處,可他卻說他打死也不要跟醫官們睡一個軍帳,非說要出去透透氣,就一個人跑到後山上去了。”王良讪讪地撓了一下後腦勺,“都督,可要派人保護啊?”
“他倒是清高會享受。”謝辰陽挑了挑眉,忽的想起上次聞非隻手一擡,自己的脖子便能紅一片,不自覺擡手掩唇,輕咳了一下,“後山有防禦工事,他跑不了,暫且不必管他,若是天亮前人還不回來,再去尋吧。”
秦北此前雖未見過聞非,這兩日也聽過了聞怪醫的傳聞,如今自家主上竟放任此人在軍營附近撒野,不由得發問:“主上,您将那位聞大夫帶入鎮北營,可是已經看中了他?”
謝辰陽道:“北陀人善毒,尋常醫家對付不了。若我們真要去一趟,必須帶上一位同樣善藥的大夫。”
蒼狼和秦北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懷疑,蒼狼沉吟片刻,道:“可屬下觀察這聞非多日,此人雖醫術精湛,可手法詭谲,且來曆不明,貿然帶他去北陀,是否……”
謝辰陽眼底倏然閃過一抹冷冽,唇角勾起一道輕笑:“所以,将此人直接放在鎮北營,是試探他最快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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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非自問雖不是個勤快的人,可一旦想定了要做些什麼,那是立即就要起身、做完為止的。
那個可惡的謝辰陽一大早擾她清夢,非要把自己拖到鎮北營裡,卻又丢在一邊不管。軍醫處那幾個兇神惡煞的醫官看着更是不好相與,若真讓她跟那幾位同住一室,怕是明日一早營中便要多幾具死狀奇特的/屍/體。
聞非忍了一整天,百無聊賴,饑腸辘辘,她料定謝辰陽定是另有打算,一時半會總不會要了自己的命,于是看準了衛兵交班的時機,一溜煙地跑到了後山林中。
說是後山,其實也不過是個小土坡,上頭稀稀疏疏地長了幾顆松樹罷了。夜已深,此時除了遠處鎮北營的篝火以外,四周一片漆黑,卻絲毫不影響聞非在林間健步如飛。
一棵樹幹粗壯但有些扭曲的古老松樹安靜地屹立在深處,聞非繞着樹幹轉了一圈,憑着經驗在一個微微隆起的小土堆前蹲下,伸手掏了幾下,果然在厚厚的松針落葉下找到了一個“藏寶洞”,裡面堆滿了大大小小的幹果——看上去應是某隻小松鼠過冬的糧倉。
聞非在洞裡扒拉了幾下,挑出幾個巴掌大的地瓜,悄聲對着夜色說:“松鼠弟弟,不好意思,借你兩個地瓜,回頭還你五個大的。”
片刻之後,漆黑一片的山頭上,倏然亮起一簇明明滅滅的火光。
聞非手裡拿着一根小木棍,時不時扒拉幾下,飛舞的火舌将地瓜的表皮舔舐成一片焦黑,更将她快被寒風凍僵的臉染成了溫暖的橘紅。
正當聞非欣欣然感受着空氣裡逐漸彌漫的香甜氣息,一道溫潤卻不失嚴厲的聲音忽的在她背後響起。
“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在軍營附近生火?”
她被吓得手一抖,剛被撈出來的地瓜啪得重新回到了火堆裡,揚起了一陣火星子,聞非柳眉輕蹙,猛地回頭一看,來人竟是溫鹿鳴。
聞非一怔,眼睛飛快地眨了好幾下:“溫刺史?你怎麼在這?”
此時的溫鹿鳴脫了那身深绯色的官服,一身雪色長袍在火光中泛着月華,他背着手站在聞非身後,狹長的眼眸裡滿是質問和好奇。
“鎮北營乃是我父鎮北侯的統軍之地,我出現在這裡有何奇怪的。倒是聞大夫怎會在軍營之中,還一個人在這裡……烤地瓜?”
聞非回過神來,重新撿起被扔到一邊的小木棍,施施然道:“若是要問我為何在此處,那我建議大人去問謝都督為何找我過來、又不言明緣由;若是要問我為何在烤地瓜,那自然是因為——我餓了。”
溫鹿鳴看着聞非那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失笑道:“那你可知,軍營重地,為防止夜襲或是暴露關鍵防禦,晚上的每一盞燈,每一處火把都有嚴格規制。無令點火者,可能這邊的火星剛打着,那邊哨兵的弩箭就射過來了。”
聞非晃了晃神,有些呆滞地看着面前的小火坑,忽然覺得手裡的地瓜不香了。
溫鹿鳴件對方忽的低下頭,便輕笑一聲不再追問,反而一撩長袍下擺,也在火堆前蹲了下來。他從旁邊撿了根小木棍,學着聞非的樣子翻動着地瓜,問道:“聞大夫來大涼州多久了?”
聞非本一心假裝烏龜,聞言隻好悶悶地答道:“滿打滿算五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