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線索着實有點,太過明顯了。
王良聞言,臉色驟變,“那主上豈不是……!”
聞非道:“你們對謝都督比我更熟悉,你們覺得以他的才智與身手,會在遊魚舫裡吃虧麼?”
王良張張嘴,用力地搖了搖頭。蒼狼沉吟片刻,皺眉道:“若是明刀明槍,即便對方有上百人,三五日内主上也能全身而退。可若是對方使陰招……”
聞非拿出蒼狼帶回的開山花碎片,對着陽光舉起半片,盯着上面半透明的花瓣紋路輕笑道:“若是對方使毒招,這就該我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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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魚舫深處的藏寶閣内,一個極其清瘦的鶴發老人在端坐其中,對着眼前的一摞賬本,幹枯的手指在黃玉制成的算盤珠子間飛快地撥弄着。
一名小厮匆匆跑來,氣喘籲籲道:“五爺,昨夜那個賴在店門兩個時辰不肯走的人,哦就是跟着那位要看市券的蘇老闆來的仆從,他又來了。”
那瘦老人名喚聶五,江湖人尊稱他一聲“五爺”,遊魚舫大大小小的生意都是他出面周旋的,是個面柔心狠的角色。聽見他眼皮子都沒擡一下,慢悠悠地說道:“倒是個忠仆,過了一夜還敢過來。你就跟他說,他家主人在遊魚舫暢飲開懷、住下了,打發他走便是。”
那小厮跟了聶五好幾年了,也算是個見多識廣的,聞言忙道:“這人恐怕不一般,不是青衣能打發的。”說着他從懷兜裡拿出一個約莫兩節手指長的小白瓷瓶,顫顫巍巍地低了上去。
聶五瞥了小厮一眼,滿不在意地接過白瓷瓶,任他如何看這小瓶除了小以外、瓶身毫無特殊之處。他用拇指挑開了瓶口處的軟木塞,霎時間一股甜膩馥郁的香氣四散而出,令人聞之心神激蕩。
聶五頓時瞪大了雙眼,薄而幹裂的嘴唇翁合,唇上的白胡子被吹得上下翻飛。
“此人何在,立刻把他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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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非背着雙手,立在一個狹小的房間中,目光一寸寸審視着四周。
這是一個暗室,有門無窗,房中的擺設裝潢華麗繁複,來自各國不同風格的奇珍異寶、麟角鳳嘴盡收一室,一扇沉重的雕花大漆木門隔絕了外頭源源不斷的開山花香氣,看上去竟與她在善春堂的小藥室有幾分相似。
她正想着,身後的門忽的開了,一個鶴發老人帶着一個小藥童走了進來。那老人身着一席藏藍色素袍,長須當胸,一柄素玉簪挽着發髻,關鍵是頭發胡子皆是銀白,一派道骨仙風的模樣。
聞非挑了挑眉,世人大都以貌取人,所謂道骨仙風也不過是衣着發膚而已。要她說,還是瘋老道那種穿得破破爛爛,但骨子裡全都是也在野性難馴的怡然自得的的人,更能稱得上真正的“道骨仙風”。
鶴發老人走到聞非跟前站定,上下打量了她須臾,拱手道:“鄙人聶五,是這遊魚舫中的掌櫃,江湖中的朋友們給我幾分薄面的喚我一聲‘五爺’。敢問足下,這藥究竟從何而來?”
聞非選擇性地忽略聶五自稱的那半句,道:“這位……聶掌櫃,我看遊魚舫财力雄厚,連大堂裡的普通食客都能享用秘藥的滋味,本料想貴店應是懂行的,怎的對我還有如此大的敵意?”
“昨夜你還是一個跟着主子過來的家仆,今日就搖身一變成了手藝非凡的藥師,老夫懷疑你幾分,難道不是也是情理之中?”聶五冷笑道,“我看過你們的路引和貨物單子,你們這次帶的藥材确是名貴,可閣下乃是解決了大涼州火縷蟲危機的聞怪醫,怎麼忽的成了一個藥商的家仆了?”
聞非并不驚訝對方知道自己的身份,相反,她此來就是為了利用聞怪醫的名頭。
她故作被戳中傷心事的垂頭喪氣狀,道:“外人隻能看到我救治中毒百姓、風光無限,怎能知道我的苦處?”
“雖說那作惡多端的李隆已被繩之于法,可他在大涼州盤踞這麼多年,勢力盤根錯節,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是我撞破了他與天香樓的計劃,整個大涼州的醫藥鋪聯合起來,排擠得我幾乎吃不上飯。後來恰好遇上這位蘇老闆,我便随他到寒州來碰碰運氣,怎知又被這禁令困在城中不得出,真是天要亡我。”
但凡說謊要人信服,除了身份和氣勢這種附加輔助條件以外,最關鍵的是要将謊言混在真話裡頭,講究一個七分為真,而核心的三分為假。
聞怪醫的名頭以及她在大涼州救治百姓的事情随意一打聽便可知,做不了假,可一個人行事的内因卻是外人不可道的。
果然,聶五聽了聞非的話,神色略略松了幾分。他拿出那個小白瓷瓶,問道:“那這藥可是你所練?”
那個小白瓷瓶正是方才聞非交給遊魚舫小厮的,裡面是她連夜趕制出來的北陀秘藥——的雛形。畢竟客棧條件實在有限,再加上遊魚舫在寒州城内的勢力範圍暫且不明,她不能冒險去租用藥鋪的器具。聞非耗費了一整夜的功夫,才将蒼狼帶回來的那幾片開山花碎片練成幾滴藥液。
實際上的功效有幾分不好說,但用來敲開遊魚舫的大門足夠了。
聶五雖然嘴上問的是藥從何來,但實際上問的卻是聞非如何得知秘藥的配方與手法。不過此人既然清楚聞非的身份,那麼有些事情就不必解釋得太清楚。
不就是唬人嘛,她最是擅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