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身發現于十裡外的湖中,發現者是名挑夫。
那日他如往常一般挑貨出門兜售,路過湖畔時,見着湖上飄着不明物體,走近一看,發現是個人,當場駭得要昏厥。
小鎮上的捕快收到報案趕來,在湖附近見着一匹無主的馬,自馬背行囊裡發現主人身份印信,驚覺這是朝廷要犯,這才上報。
程君顧沒見着屍體,辛琰不讓,憋着一股好奇勁頭,停在仵作房外探聽。
屍身被泡得腫脹,隻能從體态特征辨出是個青年男人,且大緻狀貌能與刑部檔案庫内對上,再加上江守誠的推測。仵作初步判定,死者乃馮路明。
辛琰心中存疑,但當前一切證據都指向死者身份的真實性,隻得先把疑惑壓回肚裡。
他再仔細看了幾眼,那張臉發脹得像個豬頭,哪裡還有記憶裡馮路明那意氣風發的樣子?雖馮路明與他立場不同,且走上歪路,可念及往日相處點滴,心中還是頗為惋惜。
仵作還要進行更細緻的檢查,辛琰見狀不久留,出門去尋程君顧。程君顧仍站在原地,聽過他們全程對話,垂着頭若有所思,察覺有人靠近,緩緩擡頭。
“回去罷。”辛琰說。
程君顧一下子捕捉到他話中的疲憊,料想他眼下定是傷感不已,沒做多言,與他一道離開刑部。
辛琰沒打算回家,走的是相反方向,直至走上橋,他才停住腳步,遙遙望着前方的運河。
河道兩旁皆是商販,叫賣不斷,河上也停靠着載物小舟,稍遠些的是嶄新的畫舫。四周百姓來往不絕,談笑聲、叫賣聲、銀錢落盒聲,此起彼伏,而辛琰站在橋前,宛若置身事外。
程君顧靜靜陪伴,聽身下河水漫沉,看遠處青山隐現。
今日算不得是個好天氣,陰沉沉的,似乎還要下雨。
不知過去多久,她聽到身側傳來低低的詢問,他說你相信嗎?
“他沒有死的理由。”程君顧道。
辛琰輕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那就等驗屍結果。如果真是他,至少得弄清楚究竟是自殺還是他殺。我傾向于後者。”
辛琰轉頭看她,她也看着他。
他眼裡有太多她看不懂的東西,無往昔那般清朗,有的隻是極緻的深邃。有那麼一刻,程君顧覺着自己的魂魄都快要這雙眼睛攫取。
他們在橋上站了許久,直到日落西沉,周遭貨攤陸續散去,回歸漁船也燃起了油燈,他們這才走下橋,往家裡走去。
畫棋和飲月習慣性地等在家門口,見着辛琰,二人當即行禮問安。辛琰沒理會,隻是同程君顧叮囑兩句,道别往自宅前行。
“這事我們回去再說,且先進門罷。”程君顧一如既往的平靜。
飲月難抵好奇,卻被畫棋摁着不讓開口。
等進了飯廳,程君顧見桌上擺了一道涼拌雞絲,忽地想起自己在仵作房外偶然瞥見的屍身殘影,頓時了無食欲,着人把菜撤下去。
“小姐不吃晚飯怎得了?要不我給小姐熬點小米粥?”飲月道。
程君顧想了想,點頭同意,轉身回房。
浴池裡水溫适宜,丫頭們退出,隻留畫棋一人侍奉。程君顧入熱湯池,默不作聲,畫棋取澡豆為之擦洗。
“小姐今日似乎有心事。”
程君顧閉上眼,“有人來報,馮路明死了。”
擦背的手一頓,畫棋話中不掩驚愕,“是大皇子下的令?”
“他既放他出城,又為何要殺他?況且聽仵作所言,死者身上并無太多掙紮痕迹。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依着他對大皇子的忠誠,赴死并不是難事。隻不過,我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大皇子生性多疑,在他眼裡,與其放馮路明走,不如讓他永遠不能開口更好。小姐覺得呢?”
程君顧沒回答,隻是低頭去看水面上的花瓣。
畫棋繼續道,“聽聞陸太醫已回太醫院,姚侍郎也不打算追究他的失誤。”
“王後娘娘的病好些了嗎?”
“好多了,隻是酷暑炎熱,不能久露面。前兩天娘娘還接見過鳴沙公主,賞賜她不少珠寶首飾。但鳴沙公主沒收,隻是讨了她宮裡的糕點吃。”
程君顧聞言,露出今日的第一抹笑,“鳴沙便是這般脾性,吃食比天大。虧得娘娘宮中不存酒,不然鐵定要被她搬空。”
“說起酒,姚侍郎今日又擺酒席請兵部和禮部新官去府中做客。”
“都去了?”
“除兵部新上任的那位員外郎,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