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盈看着時候不早,該談的也差不多談完了,兩人繼續對坐,實在尴尬,就說是不是該去李氏那兒了,“午後有人來報,說父親他們明日差不多辰時許就能入城,娘說不定還有事吩咐你呢。”
“有确切消息了嗎?”說起三年多未見的父親,紀延朗立時心潮起伏,“我想着父親也會打發人回來說的,正打算問你。”
他一邊說一邊站起來,“那走吧,去娘那兒。我已經跟營裡告了假,明日先去迎父親和三哥四哥。”
方盈跟着起身,走到外面堂中,穿上立春拿來的褙子,與紀延朗一前一後出門。
“不過娘說,父親進城了,大約也得先去面聖。”她慢悠悠回一句話。
“我知道,迎到父親,送他們去皇城,我再去營裡也順路。”想到明日見着父親的情形,紀延朗腳下步子都邁得格外歡快,“他一定想不到我長得比他還高了。”
“……”方盈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你幾歲了?”
紀延朗頭都不回:“不多不少,正比你大一歲。”
方盈沖着他背影翻了個白眼,紀延朗卻忽然停下腳步轉身,幸虧她見機快,趕忙擡頭假裝看天,才沒叫他看見。
紀延朗以為她在看天氣,也跟着擡頭看了一眼,還說:“有晚霞,明日一定是個好天。”
“嗯。”除了附和,方盈實在想不出别的話來答。
當然紀延朗也不是要和她談天氣,他其實是想問:“你見過我父親嗎?”
方盈:“……當然。”他這是沒話找話嗎?
誰知紀延朗還追問:“什麼時候?”
“你不知道嗎?”方盈反問,“娘沒和你說,婚事是父親大人回來主持的嗎?”
紀延朗驚愕:“是嗎?沒……娘沒說過啊!我隻聽說父親這三年軍務繁忙,很少回家……”
原來他不知道,難怪之前那麼天真,以為通過她說服李氏,就能和離了,方盈“好心”告訴他:“那年兩家商定婚事後,父親就請了皇命回來了,還親自去請岐王殿下做媒,我進門拜過舅姑,父親才回任上。”
啊,是了,娘說過是岐王做媒,紀延朗當時曾略覺奇怪,父親不在,娘如何能請動岐王?沒想到是父親回來,親自去請的。
這感受頗為奇異,他的婚事,辦得如此鄭重其事,除了他不知情、不在場,挑不出一點兒毛病。
紀延朗一邊走一邊琢磨,前頭忽然迎面走過來幾個人,領頭的正是福嬷嬷,他慢下腳步,等福嬷嬷打完招呼,就跟她說:“嬷嬷讓車二跟我說的事,我已經料理了,多謝嬷嬷費心。”
“就是傳個話的事,不費心。”福嬷嬷笑眯眯地看着這對小夫妻,“是去夫人那兒吧?快去吧,夫人正等着呢。”
兩下告别,紀延朗忽然想起一事,等福嬷嬷走遠了,對方盈說:“我求你件事。”
求?一聽就沒好事,方盈想是這麼想,口中還是說:“你有事直接交代我就好,哪至于就說求了?”
她這麼說,紀延朗也就直說了:“你能不能幫我跟娘說,别讓福嬷嬷和杜嬷嬷再去鄧家了,這兩位自來養尊處優,跟鄧大嬸根本說不到一處去,她們瞧不上鄧大嬸行事,鄧大嬸說她們奴大欺主……”
他一臉苦笑,“我哪邊也得罪不起,隻好求你了。”
“……”兩人現在差不多是并肩而行,方盈側頭瞄他一眼,奇道,“你連扮可憐都學會了?”
“我不是扮……”
方盈打斷他:“還有你紀六郎不敢得罪人的時候?我怎麼聽着,這麼不像真事呢?”
紀延朗玩笑着長歎一聲:“我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歎完之後,眼看就要到母親院子,他轉為正色道:“我說真的,我從一開始便在外面雇使女,而不是從家裡挑人過去,就是不想要有如今這種局面。咱們家和鄧家,可謂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就算是下人,也從來沒過過鄧家那樣的日子,所以她們見了鄧大嬸行事,難免居高臨下地挑剔。”
可他明明是找人去服侍母女倆的,如此上下颠倒,能服侍得好嗎?
方盈想想杜嬷嬷對鄧娘子的評價,點頭道:“倒也是。不過娘讓兩位嬷嬷去,也隻是怕外面找的使女不妥當,鄧大嬸母女新來,萬一有什麼地方照顧不周……”
“那都無妨,慢慢改就是了。她們母女沒那麼嬌弱。反而是如今這樣更壞,兩個使女見了福嬷嬷和杜嬷嬷行事,心裡也跟着隐隐瞧不起鄧大嬸,要不是看這兩人還算老實,我今日就直接辭了她們了。”
“還有這一層……”方盈想了想,又問,“可是若兩位嬷嬷不去了,鄧大嬸暗中還是不給兩個使女吃飽,父親回來,你忙起來也不能日日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