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昔訣自爆後,劫雲緩緩消散,這場滅世之劫起于謝昔訣,也終于謝昔訣。
看着那道人影如一隻斷線的風筝般輕飄飄落下,陸采心中複雜之餘,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惋然。
他下意識飛身上前,接住了那隻殘破的風筝。
懷中的人經脈寸斷,體内已無一絲靈力,那張猶如豔鬼的面容此刻蒼白如紙,身軀單薄透明,仿佛下一刻便要消散于世間。
謝昔訣擡眼,模模糊糊間看見陸采的臉,竟輕輕笑了,“靈蘊真君啊……本座第二次死在你懷裡了。”
陸采點頭,溫聲道:“也算與尊上有緣。”
謝昔訣唇角帶笑,“第一次我放火燒仙門,那火焰我控制不住,竟燒了整個修真界,你被我所累,卻陪我待到了最後一刻。”
“所幸你我一同重生了。”
“然我與仙門不共戴天,為滅仙門拒絕飛升竟引來天怒,這次也是你拼死護住那些無辜的人,讓我的罪孽減輕了一些。”
“我身死不足惜,上一世連累了真君,幸而這一世,真君不必再同我一起了。”
陸采聞言,有些迷茫地擡頭看向如同鬼蜮的人間。
修者修煉到極緻便是脫去肉.體凡胎,證道飛升,然而這樣殘忍的天道,證道有何意義?證得又是什麼道?
人間劫難已過,他道心亦毀,倘若如謝昔訣一般身死道消,是否也算解脫呢。
“世人都道本座乃當世魔頭,魔門走狗,罪行滔天,死有餘辜。唯有真君将我當作一個人,一個與你身後世人沒有不同的人。”
謝昔訣看着眼前心懷天下的正道之光,明明近在咫尺,卻覺得他遙不可及。
這個人是那樣耀眼,那樣幹淨,與不堪的自己仿佛身處兩個世界,他就像一個神明,光芒籠罩守護了世間衆生。
即便手中沾滿鮮血的自己,亦是他的世人。
謝昔訣笑歎:“真君真是一個好人。”
陸采微愣,片刻後溫聲道:“尊上錯了。無辜者我自然守護,為惡者我必親手斬之。”
“上一世尊上燒山前已令無關者撤離,波及整個修真界非尊上所願。尊上心存善念,才得以重活一世,這一世亦不能怪你,隻怪天道無情。”
“為救世不惜自爆,尊上亦是好人。”
謝昔訣怔怔看着陸采。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他心存善念,是個好人。
隻可惜他并不是。
幼年時的謝昔訣也曾向往拜入正道,長大後掃奸除惡,蕩滌世間一切不平。
那時的他,何嘗不想做個好人?
“真君能叫一聲我的名字嗎?我叫謝昔訣。”他輕輕說。
陸采一怔,心頭劃過一絲奇怪的感覺,似乎這個名字他曾叫過無數次般。
“謝昔訣。”他用手拂過謝昔訣眉間朱紅色的天棄印記。
謝昔訣露出一個笑,抓住陸采的手,輕輕閉上了眼睛。
他的身軀在陸采懷中緩緩消散。
陸采怔怔看着,忽然間覺得無比難過。
這種感覺他不是第一次經曆了,上一世謝昔訣死在他面前時,他也曾這樣難過。
萍水相逢的兩個人,話都沒說過幾句,偏偏要同生共死,仿佛被什麼東西緊緊纏繞在一起,無法分開。
陸采沒發現,久未有動靜的劫雲重新彙聚,帶着無邊的憤怒,似要将天地毀滅!
雷劫遮天蔽日降下,生命的最後一刻,陸采隻有一個想法——
如謝昔訣所說,天道果真是條老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