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甯仙尊臉色一沉,看向垂首喝茶裝沒聽見的弘宜真君,問道:“弘宜真君也是如此認為嗎?”
弘宜真君看了他一眼,見他臉色難看,不得不放下茶盞,溫言道:“靈蘊年紀小,東甯你又何必與他計較呢。”
瞧這話說的,若計較了豈不是顯得東甯仙尊肚量小?堂堂修真界塔尖大能,與一個小輩計較幾句話,多沒面子呢?
弘宜真君一句話說得東甯仙尊臉色更黑了,還沒法繼續發作,隻好拂袖冷哼。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自己何時得罪了陸采?莫不是門内弟子有誰不長眼開罪,讓這位小道尊記住了,才有今日這出?
其他人相視一眼,暗道弘宜果然護短,且玄門這位新任道尊天資也實在可怕,回去後可要告誡門下弟子,以後能不招惹便不招惹了。
送走各門各派後,弘宜真君将陸采叫到身邊,溫言道:“繼位當日不願接令,你今日若給不出一個像樣的理由,我再偏疼你,也是會生氣的。”
陸采想了想,試探道:“弟子忽然覺得,證道飛升沒甚意思,打算棄道做個凡人?”
弘宜真君微笑看着他。
陸采歎了口氣,隻覺得說真話怎就這麼難呢?
他糾結片刻,小聲道:“非弟子不願說,實是此事……不好說。”
弘宜真君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歎道:“罷,既如此,我便不問了。隻你如今已是玄門掌教,行事要多考量。”
陸采怔怔看着弘宜真君,隻覺心中羞愧難言。
這是教導他的師尊,亦是撫養他長大的家人。
陸采尚在襁褓便成了孤兒,心中根本沒有父母親人的概念,自記事起身邊便隻有弘宜真君這個師尊,在他心裡,弘宜真君是他唯一的親人,雖無血緣,如父如母。
外人不知,陸采是知道的,弘宜真君修為已停滞多年,難有寸進,也許此生便隻停在這裡了,所以他希望陸采在修士這條路上越走越遠,代他去看看遠處的風景。
然而陸采卻無法開口告訴他,他向往的那片天道,是多麼卑劣殘忍的存在。
陸采無法證那樣的道,他道心已毀,雖還未産生心魔,但想要繼續修行,無疑是不可能的。
如今的他,隻要一想起修煉,便會産生無盡的抵觸。
他注定要令師尊失望了。
陸采低下頭,掩去目中的愧疚,隻低聲道:“弟子近日想下山一趟,玄門……還是托師尊再看顧一段時日。”
弘宜真君疑惑道:“何事?”
陸采摸了摸鼻子,含糊不清道:“……去見一位故人。”
将玄門丢給弘宜真君後,陸采獨自輕裝下山,千裡迢迢去見他口中的“故人”。
不知謝昔訣此時在浮屠山如何呢?
他本是魔門浮屠山弟子,雖以前世的時間來看,此時還并未在修真界嶄露頭角,然而謝昔訣大概率也重生了,想必不會默默無聞。
浮屠山雖是魔道門派,且是魔門之首,但如今的修真界,玄門與仙門獨大,其他正道教派,譬如佛門,皆勢小力孤,更别說那些魔修妖修,向來是修真界的底層。
若非後來謝昔訣崛起,整個魔道在修真界都不會有位置。
陸采堂堂玄門之主,孤身往魔道走一遭簡直比逛自家山頭還簡單,半點危險都不會有。
快到浮屠山腳下,守山弟子見一氣韻不凡的道人悠然而來,周身仿佛雲霧飄渺,一派仙風道骨,與他們浮屠山格格不入,便警惕問道:“閣下何人?來我派有何事?”
陸采手執拂塵,彬彬有禮瞎扯道:“貧道至玄山靈蘊,與貴派弟子謝昔訣有舊,曾約定今日相見,故前來赴約,還請道友通報一聲,勞煩了。”
那守山弟子沉默片刻,看他不像騙子,疑惑道:“你說的可是如今玄門的掌教靈蘊真君?”
“正是。”
“……”
兩個守山弟子相視一眼,其中一個飛快回門内報信,另一個對着陸采拱手,謹慎道:“還請道尊稍候。”
陸采微笑道:“好說,好說。”
等了片刻,遠遠看見如今的魔道之主長青魔尊手執武器踏雲而來,麾下四大護法緊随其後,皆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陸采沉默片刻,看向守山弟子,輕甩拂塵溫聲道:“道友,我想你可能是誤會了,貧道此來并非與貴派打架,隻是來尋一位故人。”
那守山弟子聞言,噔噔噔往後退了好幾步,直退到了浮屠山門内,警惕看着陸采手中的拂塵。
陸采:“……”
陸采和顔悅色道:“道友莫怕,貧道并非要打你,隻是習慣……”
“靈蘊真君來我浮屠山有何貴幹?”
陸采咽下未盡之語,看向說話的長青魔尊,不得不再次重複道:“貧道來尋人。”
“尋什麼人?”
“貴派弟子謝昔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