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到這裡,就忽然沒了說下去的心情,端起梅花邊上的酒杯,向遠處舉了一下,淡淡道:“敬心絕。”飲了下去。
沈青青沉默不語。
不用陸忘機再挑明,她也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蕭洛華既然有能力利用“一劍落花”的名字擾亂江湖,那麼今日大開殺戒的“一撚紅”,與所謂燕二十五留下的二十五道劍痕,為何就不能是她的兩步新棋呢?
可是在她的心中,蕭洛華一直是房頂上那個缥缈得近乎透明的白影。能揮出那樣純粹的劍,怎會這樣的一個工于心計的人?
白思微忽然大笑道:“陸忘機啊陸忘機,人們都說山陰陸氏有意遠離武林,卻沒想到你人居鏡湖上,心卻還在紅塵中。”
陸忘機凄然一笑,道:“非也,不過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又向沈青青道,“你既是用劍的,不妨去名花劍會看一看,畢竟十年一次,機遇難得。”
沈青青的心情卻有些沉重,淡淡道:“我的劍,并不是為了和人一争長短。我來洛陽,隻想找人。”
白思微看見她的神色又有些低回,連忙勸道:“即使是為了找人,也應該去看看。這是武林盛事,但凡在洛陽的武林人士都會露面。想那蕭鳳鳴,也一定是為了看這個才來的。”
蕭鳳鳴!
這個名字像電光一樣從沈青青的心上閃過。沈青青立刻道:“我不要去!為何他要去的地方,我就非去不可?”
白思微還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話,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陸忘機瞟了白思微一眼,輕輕笑了笑,向沈青青道:“也許姑娘不妨先去看一看那二十五道劍痕,再做決斷。”
馬鳴風蕭蕭。
白馬寺前,沒有馬,隻有風。
還有一塊巨石,丈許高,丈許寬,宛如從天而降的巨石。
沈青青跟着白思微,先看見了那巨石的背面。
背面是兩行字:
名花自古如名劍,
不許人間見落零。
觀其筆意,不似出自劍者之手,顯然是好事者所題。
白思微拊掌笑道:“字倒是不錯。”
沈青青沒多看那兩行字,而是直接繞到了巨石的正面。
光滑如鏡的正面,就是五五二十五道劍痕。
沈青青盯着那二十五道劍,久久地。
白馬寺前人來人往,人群頭頂雲卷雲舒。
沈青青卻不動。
本來還在逡巡的幾個人,見到這裡有個人久久不動,也就跟着在她身邊不動了。
在這塊巨石的前面,不動的人越來越多。
白思微卻忍不住要動了。
他說:“你看了這麼久,到底看出了什麼?”
沈青青道:“也許我破不了這二十五劍。”
周圍有人已忍不住在笑,笑這小姑娘的不知深淺。
但他們很快就不笑了,因為沈青青接着又說了一句話。
她說:“但我師父一定可以破它。”
夜色已深,沈青青卻是無眠。
陸忘機見識廣博,沈青青一度很想問問他,是否知道镖局聯盟,是否聽說過沈千帆。
但她實在不願意相信他的話是真的,起碼他關于小白的那些猜測,她就希望是錯的。
對一個不願意相信的人,她又何必再問更多?
“我已托人替你補了名帖,到了四月十七那天,你就可以去參加了。刀劍無眼,姑娘一定要小心。”
陸忘機的話,像是早料到她會有這樣的決定。
已做出的決定,當然無需再作動搖。那她現在到底還在猶豫什麼?牽挂什麼?
外面有響動。
打門聲,還有女子的聲音。女子和仆人說了兩句,就變成了争吵。
這女子的語聲……好像是公輸燕?
沈青青一驚,然後就聽見有人推開房門,走了出去。聽着腳步十分沉穩,應該是今晚在這裡留宿的陸公子。
“原來是公輸姑娘。夤夜來訪,所為何事?”
“你是白思微嗎!”
“在下陸忘機,白公子已睡下多時了。”
“睡覺?他還有心情睡覺!讓他把鳳鳴還給我!”
沈青青聽得一驚。
“原來姑娘是找蕭公子……可是蕭公子與白公子會面,在下一直在旁邊,親眼目送他走下樓的。他出了什麼事嗎?”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鳳鳴要去金谷園,結果直到現在都沒回來……他從來不在外面過夜的……”
公輸燕的聲音裡帶着一點哭腔。
陸忘機連忙軟語安慰她。他說話比白思微動聽,一般女孩子聽了,都會慢慢安靜下來。
沈青青卻已聽不進任何聲音。
她多想立刻走出去問個究竟,問問蕭鳳鳴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她不能。
“他與你又有什麼關系,你為何要那樣在意他的事情?”
她閉上了眼睛,裝作自己正陷入一場安詳的睡眠。
天終于亮了,卻仿佛過了一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