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芯又被剪去,屋内再次暗了下來。
“還有嗎?”
“沒有了。”
秦懷希唔了一聲:“那還真奇怪。”
“可能去别屋了吧。”陶沙難得地開了個玩笑,“吓完我,就去吓别人了。”
床上就她一人,屋裡又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老實說,陶沙有點怕。對于這種怪力亂神的事,她以往理性上不相信,但本能卻感到忌憚。
而現在,在這個古裡古怪的遊戲屋内,很明顯,真的存在這種東西。于是不管是理性層面還是本能反應,害怕是不可避免的。
她抓着被子,盡量穩定聲線,催促:“别站在那了,快過來吧。”
秦懷希卻不動。
陶沙在黑暗中勉強辨别出她的輪廓,皺眉:“怎麼了?”
秦懷希不語,就站在那,直勾勾地往她這裡盯着,模樣很是反常。
陶沙微感不妙,腦子一個激靈,突然想起一個詞,鬼上身。
“秦懷希。”她往床榻裡縮了縮,繼續喊她,“你幹嘛,快過來……”同時,她在被窩裡胡亂摸着,希望能找到棍子之類的防身物品,但顯而易見,床上啥都沒有,她隻好抓住枕頭,渾身緊繃地望向前方。
“别玩了……”一片死寂中,她聽見了窸窸窣窣的聲音,秦懷希終于動了動身子,朝她這裡走來,步調卻極為僵硬,和之前看到的那隻鬧鐘指針般,一卡一卡的。
陶沙懵了一下,不吭聲了。
在對方将要走近床榻這裡之前,她舉起枕頭就往她扔去,秦懷希卻穩穩接住,噗嗤笑了一聲。
陶沙:“……”
“好了好了,吓壞了是不是?”秦懷希抱住她,整個人順勢鑽進被窩裡,“我看到你這麼緊張,就忍不住想吓吓你嘛。”
“吓你個香蕉菠蘿皮啊!”陶沙驚魂未定,憤憤捶了她一下,“我還以為你,你給什麼東西上身了!”
“放心吧,就算我被上身了,我也不會傷害你的。”秦懷希抱着她躺了下來,在她耳邊狀似嚴肅地承諾,“我會拼盡全力掙紮,看着你,對你喊‘快跑’,然後再深情告白,‘寶寶,要記住,我最愛你了’。”
陶沙光是想想這樣的畫面就覺得雞皮疙瘩掉一地:“‘快跑’就行了,後面那句就不用了。”
“那可不行,電視劇裡都是這麼演的。然後你聽了愛人的告白,就會得到愛的加成,一拳把那個上我身的東西給揍出來。”
“不,我覺得告白了反而死的更快一點……”
說着說着,困意再次襲來。
陶沙被秦懷希這麼嚴嚴實實地抱着,總算安心了些。一松懈,人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但她在陌生環境都睡得不沉,恍然間,被什麼東西注視着的悚然感讓她本能地睜開了眼睛。
雖然隻有一霎,但她确信,自己方才在陰森森的夜色中看到了一幕場景。
一幕極為恐怖,壓迫感幾乎令人窒息的場景。
無數雙血紅色的眼睛密布在上空,互相擠壓覆蓋,在急劇地顫動着。
纏繞在這些眼球附近的線條淩亂卻剔透,微微泛着幽光,明顯不是筋絡和血絲,更像是被污染過後的電子晶管。
是的,比起血肉,它們看着更像是某種機械。
不摻雜任何情感,甚至沒有惡意,隻是這般冰冷而理智地注視着她們,或者說,觀察。
“……”陶沙睡意全無,在秦懷希懷裡動了動。
“你也看到了?”秦懷希的聲音冷不丁響起,帶着困倦的沙啞。
陶沙未曾料到她會突然開口:“嗯?”反應過來後,她又變了聲調,“嗯。”
“有人正在看着我們。”秦懷希低低道,歎息似的,“你覺得是誰?”
陶沙:“不是很明顯嗎?”
除了那個将她們所有人帶進這個遊戲屋的背後真兇,不會再有誰這麼無聊了。
“那還真是麻煩。”秦懷希感慨,“睡個覺都有人盯着。”
陶沙不說話,隻将頭埋進被褥裡,在黑暗中摸索一陣後,爬到了秦懷希身上。
“要這樣睡嗎?”秦懷希很輕易地就被她轉移了注意力。
陶沙搖了下頭,悶悶說:“我想接吻。”
被壓抑了許久的焦慮感終于爆發。捉摸不透的異度空間,會有性命危險的恐怖遊戲,面色麻木僵硬的路人……方才,又目睹了那樣一幅驚悚駭人的畫面。
她心裡焦躁不甯,急需安撫。若是以往,她焦慮的時候總會畫些什麼,房子、人物、動物,或者單純的線條。
但眼下,顯然沒有這樣的條件。
她蹭了蹭秦懷希的側臉,小聲重複:“想接吻。”
秦懷希居然猶豫了:“可是,有人看着呢。”
陶沙默然,隻伸出手指,在秦懷希唇沿細細摩挲着。
秦懷希突然舉起雙臂,她以為她要将她推開,但頭上緊接着一重,原來是她把被褥蓋在了兩人頭上。
密不透風間,她帶了點笑意道:“這樣就看不見了。”
陶沙咽了口唾沫,垂首,輕輕吻了上去。
唇的觸感一如既往的柔軟,因為要安撫她的情緒,對方沒怎麼動,隻予取予求地讓她索取着。牙關被撬開,舌頭溫柔地交纏在一起,一下一下,掃蕩着口腔。
身體暖洋洋的,浸在溫水裡般,糾結淩亂的思緒漸漸被理開,變得平滑緩和起來。
……
過了許久,秦懷希動了動被壓得發麻的手臂,輕手輕腳地将熟睡中的陶沙摟到了身側。
她察覺到什麼似的,轉頭看向了窗外。
那裡,正靜靜站着一道纖瘦的人影,幢幢清光映出了她飄動不定的衣袍,幽涔涔的長發垂落在她的膝邊。她一動不動,隻死死地盯着她們。
明明隔着窗戶,秦懷希卻能清晰地描摹出她面容的輪廓。
死氣、可怖、充滿怨氣,漆黑的眼珠裡沒有一絲光亮。再仔細看,她脖子竟也是斷開的,隻餘一點點血肉與身體粘連着。
陰影在她身後緩緩升起,舒展着,晃動着,先是尖尖的耳、嘴,然後是慘白的身體,和巨大蓬松的尾。
女人輕輕動着唇,仿佛在說些什麼。
秦懷希淡定地歪了下頭:“你是要我跟你出去嗎?”
“……”
鬼影似乎在接近,逐漸膨脹起來,仿佛要吞噬整間屋子般。
她卻笑了笑,抱緊身側的人,看向鬼影的眼神跟看尋常人沒什麼區别,“今晚可不行。”
“她好不容易才睡着。”秦懷希柔聲說,“所以,明晚吧。明晚好嗎?”
鬼影:“……”
奇迹般地,影子霎時褪去,屋裡甯靜如初,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般。
秦懷希松了口氣,閉上眼嘟哝:“真是好糊弄的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