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丈夫明說,蕭媺芷也知道這封信的用意,她接過書信,略有顧慮地沉吟道:“智者大師自從回到天台後,就忘乎于山野深谷,專治玄義,樂哉自得。吉藏大師請他去會稽講《法華經》,他都拒而未赴,怎麼可能願意再回揚州!”
楊廣歎着氣慢慢起身,同時無奈地解釋道:“道理我都明白,可是陛下命我即使用強,也要把智顗扣回揚州,我也是無可奈何啊!”說罷,他溫情脈脈地摟住妻子的肩膀,柔聲道:“好了,明天是中元節,早上還要陪帝後祭祀,趕快休息吧!”
蕭媺芷眼波微閃,默默地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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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祭祀活動結束後,皇帝還有其他公務要處理,令晉王夫婦陪皇後先行回寝宮。
下了步辇後,獨孤皇後就感覺身體不适,秦尚宮趕緊将其攙扶到外殿坐下。落座後,皇後更是一臉痛苦,高聲直呼:“哎呀,頭疼的毛病又犯了,媱娘快去拿藥。”
秦尚宮忙着去拿藥,徒留下晉王夫婦杵在原地,一瞬間有些手足無措。恰在此時,一名身着雪青色小袖高腰長裙的纖瘦女子迎了出來,她徑直走到皇後跟前,顧不得行禮,便主動替她揉按起頭部,手法很是娴熟。
楊廣定睛一瞧,眼前的女子雖然面頰越發消瘦、個子也高了許多,但那眉目間秋水盈盈、楚楚可憐的模樣卻是絲毫未變。果然如他所料,皇後确實選了陳沁來侍候陛下,但看眼下這情景,可能是擔心她太過受寵,所以又将其借調到了自己身邊。
不多會兒,秦尚宮取來了藥丸。獨孤皇後呻.吟着服下藥後,一把推開陳沁,呼喝道:“按得太輕了,讓媱娘來,你去給晉王和王妃上瓜果!”
陳沁老實地應了聲“是”,謹慎地擡起頭,不料直對上晉王的目光,此時楊廣早已抽回神思,淡淡地向女子施以微笑。陳沁不禁吓了一跳,慌忙避開那抹溫柔的眼神,快速轉身離去。
蕭媺芷心思敏慧,觀察到這微妙的過程,卻隻是淡然地拉丈夫到旁邊坐好,然後主動挑起話頭,關切地慰問道:“皇後的頭疾怎麼總不見好?實在不行,再讓太醫換一味藥試試,不能總吃一個方子。”
此時,獨孤皇後的頭痛稍有緩和,垂着眼簾深吸了一口氣,語态平靜地說:“換過幾個方子了,都無法根治,時好時壞的……”說着,她微微擡起眼,見兒子和兒媳滿面憂慮,轉而藹然地安慰道:“你們也别擔心,我這就是小毛病。”
楊廣聽罷,愁容并未消散,真切地對母親建議道:“江南風俗中,有用荠菜花煮雞蛋來治頭疼的,皇後不妨試一試。”
“好,知道了,我會試的……”獨孤皇後點點頭,而後緩緩地轉向秦媱,輕聲道了句:“你把這事記下來。”
秦尚宮應了聲“是”,又向晉王确認道:“荠菜花煮雞蛋?趕明兒我就讓廚房去做。”
“有勞秦尚宮了!”楊廣言語間透着一副晚輩的恭敬姿态,更顯儒雅溫潤。
下一刻,獨孤皇後倏然泛起一絲低落,沉沉地開口道:“你們下個月就要回去了吧,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相見……”
楊廣見狀,立刻綻放出溫暖的笑容,乖巧地寬解道:“皇後不必感傷,我和阿芷明年……最遲後年還會回來的。”
獨孤皇後滿目不舍,如尋常的慈母一般,仔細打量着兒子的模樣,慨歎道:“我和陛下這幾個兒子,也就是你最孝順了,不像老三和老四……”說到這裡,她有些如鲠在喉,終是沒有繼續。
此刻,殿中的氛圍有些不可言喻的沉重,恰巧陳沁端着瓜果回來,方才帶來了一股流動的空氣。獨孤皇後也随即收起哀傷,熱絡地招呼道:“不說了,不說了,你們快嘗嘗我宮中的瓜果!”
陳沁小心翼翼地将果盤端到晉王夫婦面前的桌案上,但還是免不了緊張,雙手微微有些哆嗦。放下盤子的那一刻,她又忍不住竊竊瞄了楊廣一眼,隻是一眼便瞬間擾亂了呼吸,這一切都被蕭媺芷看在眼裡。
之後,獨孤皇後又與兒子、兒媳閑話了一些瑣事,直到覺得乏了,才令他們離去。
前腳剛邁出皇後寝宮的院子,蕭媺芷就偏過頭,意味深長地對丈夫說了句:“殿下的風流債真不少呢!”
聽到這話,楊廣頓時變了臉色,他連忙拉住妻子,屏着呼吸道:“宓兒,你可不要亂說!”
蕭媺芷微微一笑,雲淡風輕,卻又字字珠玑道:“方才那位娘子瞧殿下的眼神,就像見到救命稻草一般,憑我女人的直覺,我敢斷定她對你有情。”
楊廣心中湧上一股無端的尴尬,放低聲音打起太極:“就算她對我有情,也不代表我對她有意……”
這解釋在蕭媺芷聽來很是無趣,她端着一副無所謂的姿态,甩開丈夫向前走去。
楊廣無奈,趕緊追上妻子,好言好語地安撫道:“好好好,宓兒你别多想,我細細告訴你是怎麼回事……”
蕭媺芷眼睫一眨,并沒有多說什麼,但卻放慢了腳步,給予丈夫與自己同行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