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緒這一來訪,她們必然更加無路可退。
花袈暗自擔心,面對帝後,李洛緒終究是弱勢的,她有什麼勝算呢,天家又何以為她破百多年的例?
如今再細究,李洛緒一直怪可疑的,冷靜矜貴如她,難以攀折如她,真的會因為自己決計救她便決定盟約麼?
鐘荼蘼說的“公主傾慕于你”,花袈也不是沒有思索過,但終還是否定。
雖然李洛緒不曾與任何男子傳過绯聞,但除了她是橘文女主,也沒有任何線索表明她喜歡女子。
連原主鬧得沸沸揚揚的那幅畫,也不曾令李洛緒有任何改變。
若不是因為并蒂蓮;若不是因為,李洛緒還會毒發——
花袈知道,緣由大概就是這樣了。
即便最後盟約不成,她和李洛緒也許還是會藉着友情,若無其事地見面,不動聲色地對視,又趁機,漫不經心地一起用膳,乃至相擁,或者,再順便解解毒——
花袈坐到梳妝台前,命水頌和郁辜裝扮從簡。
“為何?公主纡尊降貴,姑娘應大妝才是。”水頌不解。
“府裡人人跟過年似的,姑娘為何反沒興緻?”郁辜也不解。
若在半個多月以前,原主不曾進宮、不曾與李洛緒相與,花袈這樣吩咐,水頌和郁辜是不會有疑惑的。
原主本就是一個悲觀抑郁的人。
但這段時間,大家已經習慣了變得健康明亮的花袈,隻以為她與公主要好,李洛緒要來訪,她自然該是最高興的那一個。
可事實好像并不是這樣。
“便按我說的裝扮。”
盡管花袈已經特意強調。
水頌和郁辜也已經盡力從簡,她看起來仍舊如同皓月明星。
花袈放棄了,她這張臉,即便不着珠钗、不施粉黛,即便粗布麻衣或是衣衫褴褛,她依然是百昭國的第一美人,是典型的老天賞飯吃,賞在了臉上。
想起上次在書院,李洛緒不隻一次若無其事地看她的發簪,
便命水頌将素簪摘下,換了她所贈的玉簪。
水頌和郁辜知道玉簪的來曆,忙中相視而笑。
未正過半,姜夫人便攜衆人到府門外恭候,約過了半個時辰,隻見在街頭等候的兩個厮兒慌忙忙地往回跑,禀報說公主的銮駕已近了。
接着又見宮人快馬先至,傳說公主就到。
不一會兒,果見隆重的儀仗烏泱泱地拐進宰相府的街道,一行至少百人以上。
反觀宰相府接駕的女眷,不過三十四衆。隻因公主送來拜帖時特意吩咐,不可興師動衆接駕,也不許驚動花宰相等。
姜夫人與花袈商量一番,從了公主所命。
不多久,公主華車于宰相府門前停下,人人屏聲靜氣。
在衆人殷殷期盼中,李洛緒由宮女攙扶,自銮駕緩緩而下,如天女下凡。
那雙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的鳳眸掃向對她屈雙膝齊行大禮的衆人,烏泱泱的人群中,唯有花袈擡眸看向她。
看到她那雙如同汪着春天的眼睛,
李洛緒嘴角漾出淺淺的笑意,她喜歡花袈那樣看着她。
“免禮。”李洛緒的聲音宛如救人于苦難中的佛音。
衆人聞言,方敢擡首注視公主。
接駕入府,一套完整的禮儀下來已到了酉初。
末了,李洛緒道:“便去袈妹妹的采薇館一叙。”
衆人又一路恭送。
采薇館門前,李洛緒又道:“候着罷。”
大家便止步于采薇館院門外。
進了小院,花袈這才有機會和李洛緒獨處。
“公主這哪是來訪,簡直是神女降臨凡間。”
花袈微微抱怨了一句。這一趟接待下來,繁瑣又累人。
“本想輕裝出行,怎料被母後得知,生生弄出這陣仗。”
李洛緒這一說,就等于是正式拜訪了,個中意味,不言自明。
“這麼說來,我們——”
“嗯。”李洛緒眸光中透出先别聲張的訊号,花袈便沒再吱聲。
兩個人隔着木桌坐下,李洛緒環視花袈的屋子,房間小巧卻利落,家具不多但式樣大方,一切陳設并不花哨,新的東西很少,無論花瓶或是字畫,看上去多為舊物,便知她是喜歡古物的。
“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何要來?”
“公主想說,自然會講。”花袈表現得冷淡,其實心裡已經一百遍飄過什麼時候才能聽李洛緒說正事。
及至獨處,她倒反矜持起來。
“帶我逛一逛你的院子。”
“這院子,剛進來的一路已全落在眼中,有何可逛呢?”
“遠遠望見角落那個小小亭子,瞧着很有意思。”
李洛緒說的就是花袈與鐘荼蘼前兩日下棋的那個高亭。
她不語,李洛緒又說,“見你書房裡,書很多,也帶我看看。”
花袈起身,福身道:“公主,有請。”
“為何如此不情不願,可是累了?”
“公主不願告訴我你為何而來。”花袈錯開李洛緒的眸光,看向高腳凳上陶瓶中的幹棉花和松果,“我聽說,公主與皇後鬧了一場,這幾日我一直惶惶不——”
“你不信我?”
“我自然願信公主,隻是——”
“隻是你不信我做得到?”
“公主又如何能做得到?”
“母後已經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