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是某個人弄暈了汪天耀,但眼下沒人關注他的死活。
“喂,那邊的大高個,别裝木頭人了。”黑暗中傳來齊怼怼的挑釁,“你不是挺能的嗎,去門口看看呗,指不定是雇主叫我們呢。”
他一張嘴,倒顯得耳邊的低語和催命般的敲門聲沒那麼可怕了。
“有點不對勁,雇主沒必要敲門的,直接進來就行啊,之前我參加的任務都是等雇主來安排我們……”艾建國悶悶地說。
“還不準雇主有點小脾氣啊,萬一真的是雇主,你這麼半天不開門,不怕人家發火嗎?”
于元沅惦念着牆上的肖像畫,相比于展廳外面進不來,隻會一個勁地複讀“有人在嗎”的不知名鬼魂,她還是害怕近處的肖像畫多一點。
黃皮說話時牙齒直打戰:“艾——艾哥,要不先把燈——燈點起來吧?反正咱們已經被發現了,這黑燈瞎火的,有人攻擊都瞧不見啊。”
七彩麥克風亮起,光明重返人間。
于元沅驚覺冷汗浸濕了她的後背,第一個反應是擡頭看畫
黃皮的反應快她一步,說話已經破音了:“你們快看畫,她——她真的換了個姿勢!”
他說得沒錯。燈滅之前,于元沅分明記得畫像上的長裙女人是坐姿,現在居然比之前高了許多,如同畫中人仍有知覺,被他們的說話聲驚醒後從畫中的椅子上緩緩站起。
“不能等了,這個展廳待不得,”孫雪玲當機立斷,“我提議,所有人一起去門口,給外面的東西開門!”
似是知道了内裡的變故,回蕩在展廳中的低語聲念叨的内容一變:“你們是新入職的員工嗎?我是月光博物館的館長朝日夫人,快開門吧,快開門吧!”
聽着确實是雇主,所有人松了口氣。于是艾建國扛着麥克風,齊振宇手裡拎着塊不知道幹什麼用的紅布,孫雪玲握着根指揮棒似的小棍棍,六個人排成一橫排,以同等的速度走向另一端的展廳大門。
至于昏迷在地的汪天耀,則被于元沅和黃皮一人拖着一條胳膊帶着走。
到了門口,艾建國和孫雪玲分别扶住兩扇門的把手,對視一眼,同時發力。
吱吱呀呀的聲音響起,像是大門許久沒有打開過,合頁極度缺乏潤滑。
門裡門外,兩個世界。。
久在黑暗中,于元沅很不适應突如其來的光亮,刺激得直流眼淚,她不得不将一隻手撐在額頭前擋光,一邊拼命眨着眼睛,想看清眼前的景象。
舉目望去,一片奢華。到處是巴洛克風格的精美裝飾,四壁為金色浮雕所覆蓋,諸多晶瑩璀璨的枝形水晶吊燈使得這些金色更加輝煌。
穹頂繪制着精美的壁畫。山林中,一位穿着希臘風純白短袍的女郎身背箭筒,手持弓箭,為衆多侍女所簇擁,背景是深藍夜空上一輪冉冉升起的明月。
“哎呦,脖子好疼,發生什麼了……這是哪裡?”到了有光的地方,自稱患有幽閉恐懼症的汪天耀終于醒了。
“你他媽的看着點。”齊振宇忙着關門,回身時差點被站起來的汪天耀撞個正着,氣得推了他下。
汪天耀反應不過來,身子向阙德業倒去,阙德業如一尾遊魚般避開他,于元沅看不過去,走過去扶了他把,避免了他臉朝下栽倒的慘劇。
“謝謝,謝謝。”燈光之下,汪天耀喃喃說,看清扶他的是個高顔值的年輕女孩後,臉瞬間漲紅了。
太丢人了,居然讓個女的給幫了。汪天耀是羞惱萬分。
于元沅沒在意他的反應,眼神凝重地注視着前方。
一個女人扶着金燦燦的扶手,步下鋪有紅地毯的大理石台階。姿勢優雅極了,令人莫名想起電影中的歐洲宮廷貴婦。
打扮也配得上這份優雅,一身黑色緞子晚禮服,寬大的裙擺波浪般地拖在身後,袖口的蕾絲精緻無比,胸口一串祖母綠鑽石項鍊分外奪人心魄,耳邊垂着配套的梨形祖母綠耳墜,閃爍着璀璨的光芒。
然而在場所有職業者沒心情贊美對方的衣着,隻顧着盯着對方的臉死命看。
這可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怎麼說呢,如果說周圍環境,以及對方的儀态服飾令人聯想起諸多歐洲古典大師筆下的貴族女子,對方的臉就隻能讓他們想起一個人。
畢加索。
于元沅死死咬住嘴唇,臉上一陣扭曲,長了二十來年,她總算知道現代主義畫作中那些一隻眼睛高,一隻眼睛低,左臉長着鼻子,右臉長着嘴的人物跑到三次元是什麼模樣了。
像是畢加索畫作中人物成精的女人搖了搖手中的黑色羽毛折扇,遮住半張三角臉,用長在額頭中央的眼睛打量着他們。
“歡迎來到月光博物館,我是現任博物館館長朝日夫人,在這裡熱切歡迎你們加入。博物館最近一直缺人手,終于盼到你們來了。”黑裙女人滑向他們,綻開的裙擺如一大朵黑色的蓮花,說話的語調與先前展廳中回蕩許久的叫魂聲極為相似,隻是少了那份陰冷幽怨的感覺,聽着就是個普通人類。
當然,在場沒人缺心眼到将她當成普通人類。
“您好,朝日夫人。”
“很高興見到您,朝日夫人。”
回應稀稀拉拉的。
朝日夫人搖動羽毛折扇的動作幅度更大了,左臉頰上與右眼齊平的烈焰紅唇向兩邊咧去,疑似沖他們笑了笑:“太好了,看來新員工們都很禮貌呢,接下來我們将共同度過七天甚至更長的時光,希望這能成為我們彼此間一段美好的回憶。”
她說到“更長的時光”的時候,于元沅眼皮一跳。
“對了,還不知道各位的名字呢,從這位先生說起吧。”朝日夫人向最左側的阙德業一揚下巴。
衆人依次報上名字,朝日夫人滿意地點點頭:“時間不早了,各位先去休息吧,月光博物館9:00開始營業,不過你們是第一天上班,我得先給你們分配工作,那就明天早上7:00大廳見。”
羽毛折扇“唰”地合攏,朝日夫人舉着它指向樓梯側面,一扇暗門應聲而開。
“員工休息室在地下一層,我就不送你們過去了,好好休息。”
撂下這句,朝日夫人便往樓梯上走,裙擺在身後重新掀起波浪,走到一半,她忽地停下,立身于台階上,轉過半個身子:“忘了提醒你們了,夜裡不要在博物館裡亂走,一定要記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