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昭盡量讓自己存在車廂的一角,減輕存在感。
馬車镌刻着芥子空間的陣法,外表雖然平平無奇,内部極盡奢華,也大得驚人,他縮在角落裡,幾乎是隐了蹤迹。
“你很害怕我。”白解塵擡眸看他。
他今日換了一身月白色的長衫,交領上繡着暗金細紋,襯着美玉般的肌膚,或許是這般尋常的裝扮,減淡了高高在上的氣勢,倒像是個金尊玉貴的年輕公子。
黎昭被那雙眼睛看得頭皮發麻,閉嘴不說話。
别人或許不了解白解塵,但黎昭對他可謂是洞悉一切,若是白解塵有心,沒有任何事能逃過他的謀算。
之前在風雷谷,好歹有徐風盛擋着,現下隻有他們二人,黎昭保命要緊。
有時候他也想不通,白解塵對他的恨到底從何而來?明明之前,他們……
“隻有心虛之人,才會害怕,”白解塵說道,“林照之,你在心虛什麼?”
他刻意收斂了合道境界的氣息,聲音清冽低沉,如同冬日凝結的冷泉。
縮在角落裡黎昭忽然一笑,笑容中有着勉強,眼睛裡卻閃爍着狡黠:“白宗主,你可懂得瓜田李下之嫌?”
白解塵微微皺眉,放下了書卷,想到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黎昭愈發害怕得蜷縮成一團,眼神亂瞟,說道:“風雷主不在,白宗主就這般把我拉上馬車,城中之人全都瞧遍了,若傳到風雷主的耳中,這該如何是好?我也不想你們為我起争執,這傳出去多不體面呀。”
“白宗主,雖然你也是一表人才,但我始終是效忠于風雷主的,”黎昭越說越來勁,眼見白解塵的面色愈發淡漠,内心實在是暢快不已,“所謂強扭的瓜不甜,解渴也酸溜溜的,我勸你還是早點放棄這般心思吧。”
他故意捏着嗓子說話,矯揉造作,内容危言聳聽,若不是白解塵念及他“風雷主老相好”的身份,恐怕是會一劍殺了他。
“林照之。”
黎昭還要編排些惡心人的内容,白解塵突然開口打斷他的發言。
墨色的眼眸似在仔細打量着眼前無禮之人,繼而眼底浮起一絲淡淡的戾氣,用漫不經心的口吻——
“倘若本座真要帶走你,無人敢攔。”
黎昭笑容僵在臉上。
白解塵輕輕松松的一句話直接堵着了他的後路,倘若自己再小嘴叭叭幾句,恐怕白解塵真的會把自已帶走再随意丢進宗門的大牢内。
好,很好。
黎昭倒是冷靜下來,皮笑肉不笑地說了句:“真不愧是白宗主,好生霸道。”
無人打擾,白解塵繼續翻閱手中的書卷,隻是幽深的眼底透不進任何光亮,嘴唇緊抿,似在壓抑着某種情緒。
自此鬥嘴失敗,黎昭就閉上了嘴巴。
内心裡卻不知說了多少白解塵的壞話,無意間瞥見白解塵翻閱書卷的另一隻手。
他的手修長如玉,骨節分明,掌背稍寬,卻橫着一截潔白的繃帶,隐約能見到掌心暗色的血漬。
之前在忘川河上,黎昭揮出的一劍威力巨大,難道是傷到了白解塵?
黎昭擰緊眉毛。
以白解塵的修為,尋常的傷痕隻需轉念一想便可痊愈,除非是傷人者在劍鋒上附着了陰狠至極的毒物。
盯着那傷口,回想起當時的情景,難道是忘川之水還是沾染上了他的傷口?
忘川之水不知凝結了多少冤魂,一旦浸入血液之中,必定如萬鬼噬心般痛楚,還會加重心魔的影響。
一想到白解塵能受罪,剛剛被氣到的黎昭又頓時纾解了許多,他的眼睛時不時地掠過翻書的手,多看幾眼都是解氣的。
白解塵自小受罪命枷鎖的束縛,早已習慣痛苦,他一向是淡漠疏離,甚少流露出情緒,實在難以忍受時,也隻會微微蜷起手指。
然而此次的忘川之水想必是極痛極其難熬,白解塵翻書的指尖都泛着白,他生得俊美,垂眸的時候下颌線條也是清晰漂亮,隻是那痛苦實在是過于劇烈,使他的側臉愈發深邃清冷。
黎昭看了幾眼,突然覺得意興闌珊,折磨人不是他的愛好,報仇才是黎昭的目标。
若時機得當,他定是一劍刺向白解塵的心口,了結他的性命。
時機?
黎昭的心砰砰跳了起來。
靈犀照骨鏡在他的懷中,他又同白解塵同處一室,兩人的距離也十分的相近。
白解塵又對“林照之”嗤之以鼻,定不會想到“林照之”有殺他的能力,現在就是他複仇的機會。
黎昭低下頭,收斂着氣息,以防翻湧的殺意驚擾了白解塵,藏在身後的手心隐隐氤氲着一團霧氣。
“林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