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妩自然不相信這個理由,取消選秀或許是前朝後宮,各番勢力博弈的結果,不過這和她沒甚關系。與她有幹系的是選秀取消後,增添的另一項擇選--給皇家之女做伴讀。
程漪和二房的程淑後來便被選中,成了郡主的伴讀。再加之後來程家二房嫡子的功名,兩人順利跻身京都上流圈子。各類詩詞花會,絡繹不絕。
而那時候的她在幹什麼呢?程妩不由回想。
她早在程家舉家遷往京都前就嫁與了陸昭遠,守着那小而破的宅院,勞心費神,為一家子的生計奔波,給陸昭遠支起一方安心溫書的天地。
程妩想到這,心尖突然泛起一陣細密的疼,她眨眨眼,強壓下來。
“那就這麼…”
“大哥,且慢。”
程宏茂端起茶盞,一句話還未落定,卻被坐于右側,一直沒發言表态的二房弟妹,王氏打斷。
他一早被人打斷兩次,頗為不快,可見是王氏,也不好多言,“弟妹有話請講。”
“大哥請恕我冒犯,自古以來,無論是世家門閥,還是平頭百姓,都講究個尊卑有别,長幼有序,是什麼便是什麼,怎麼能因為自己的私欲,而壞了祖宗規矩,何況程家乃書香世家,更應該遵循禮制法度。再則,當年之事,又豈是妩姐兒一個嬰孩能左右的?妩姐兒懂事,咱們做大人的也應當明曉是非才對。”王停雲嗓音輕淡,語調平緩,如涓涓細流,灌入耳中。
程妩沒料到王氏會突然站出來,替她說話,有些驚詫地循聲視去,就見這位滿腹才華,渾身透着書卷氣息的二叔母沖她抿了下唇。
可程妩記得自己這位二叔母,前世與她并不親近,反而更喜愛後來落落大方的程漪,因而在來之前,她沒有把這一變故算在内。
眼看着事情就要敲定,王氏突然阻攔,季氏自然惱恨。
她适下也顧不得大家派頭,指着王氏的鼻子就開始叱道:“這是我們大房的事,與你何幹,王停雲,不要仗着二爺在京都做官,我們大房仕途不如你們,就把尾巴翹上天,再怎麼樣我也是你的長嫂。”她本就讨厭王氏,如今怒意攻心,說起話來便口無遮攔。
“住口。”還沒等王氏反駁,上首,一個黑釉兔毫建盞便狠砸了下來,碎片四濺,灑出的茶水化做水珠,又迅速墜下,盡數落在了跪在堂中央的程妩身上。
“姑娘。”霁藍驚呼出聲,擠開人群,撲在程妩身旁,把她頭發上沾染的茶沫一一拂去。
程妩斂目,冷淡地掃了眼素白衣裳上暈開的茶漬,什麼也沒說。
上首,發洩完的程宏茂猶不解氣,臉龐上的皺褶都随之顫動。他身為程家長子,卻沒有繼承到習書的天賦,處處被二弟壓上一頭,如今,當着晚輩們的面,被自己的夫人當衆捅破,他如何能忍。
季氏被這吼聲吓了一跳,也回了半個神,半晌沒有再開口。
這時,一直縮在角落,模樣膽怯的程漪走了過來,她學着程妩,跪在堂下,梨花帶雨道:“父親母親不要吵了,女兒在外受苦受難,不是妹妹的錯,怪隻怪我福薄,不比妹妹,能一直承歡親人膝下,都是我的錯。”
季氏一聽,心如刀絞,走過來擁住她,“我的漪兒,這哪裡能怪你。”
“都怪我,叫父親母親為難,還害得妹妹失去嫡長女的身份。”程漪說完,還拉過程妩的手,一臉愧疚,小心翼翼地道:“妹妹,我不會搶你的嫡長女身份,你放心,隻要能讓我在祖母,父親母親跟前盡孝,我就心滿意足了,我不會威脅到你的。”
程妩心中冷笑,目光盯着她,不知程漪是真不知,還是裝糊塗。
但她這一席卑微伏低的話,該起的作用還是起到了。
隻見季氏跪行到老太太跟前,苦苦央求,“母親,漪兒流落在外多年,吃盡了苦頭,如今好不容易撿了條命回來,我們娘倆還未說過一句體己話,她還沒有在我跟前承歡過一刻,叫我怎麼忍心把她送去那等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啊,母親。”
“漪姐兒是你女兒,難道妩姐兒就不是了嗎?”王停雲整了整袖擺,不鹹不淡地送出幾個字。
程妩心道:是呀,外人都看得如此清楚,她上輩子究竟是被什麼蒙了心。
“妩姐兒自然也是我的女兒,可她自出生就沒離開過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這哪能比,如若不是實在沒法子,我也…”
“母親,不要再說了,我是長姐,自然該多承擔些,妩兒是妹妹,理應多受些寵。”程漪松開程妩的手,和季氏并排跪在老太太跟前,把後頭的程妩遮擋得嚴嚴實實。
事情到這裡仿佛陷入了僵局,程妩本想耐着性子看她們多演會兒,無奈病還未痊愈,隻得思量解決的法子。
誰知,季氏的陪房媽媽,祁嬷嬷突然站了出來。
“禀老太太,大爺夫人,奴婢有一事相告,不知當講不當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