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上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
小孩做了個夢,夢見他爸正和那個名為母親的人手拉手并排前行,他沖上去叫了一聲媽,對方微微偏過頭來,屬于一方通行的側顔祥和又美好。他問,我媽呢,一方通行回答他,我就是你媽。
紅眸白毛的冷臉和他媽的微笑重疊在一起的瞬間,他吓醒了。
夏上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剛亮,晨光透過淡粉色的窗簾照亮了房間,像是給這靜到隻剩下綿長呼吸的房間換了個奇怪的濾鏡。他摸了摸身上雞皮疙瘩,慢慢坐起來,涔涔冷汗把他的睡衣打的透濕,一起身,居然有種涼意穿透心窩的感覺,他往床上瞥了眼,寒毛直豎,徹底睡意全無。
不算寬敞的雙人床上,熄燈前還背對背側睡在床兩邊,中間跟畫了條生死線的兩人,眼下居然面對面靠的很近,無比自然地零距離依偎在一起。
——并且睡正酣。
夏上沒少在少兒夏令營裡和灰呂松睡成糾纏在一起的八爪魚,早上起來要麼是腰被膈着了,要麼就是脖子落枕了,但這場面,他沒遇到過。
他爸,他那個除了看咖啡果凍很溫柔其餘時間不苟言笑的爸,用可謂是輕柔的動作把人圈在胸口處摟着。
對方是誰?可是那個在拐杖裡裝槍子,強悍到随手放倒五個大漢的一方通行。
更驚悚的是,他爸的嘴唇還貼着人家的額頭,鼻尖隐匿在淩亂的發絲之中,白花花赤果果的鎖骨正對着緊閉着的翕動的白色睫毛。
要知道他長這麼大,就沒見過他爸這樣。
齊木楠雄的端莊沉穩是可是刻進了DNA的,就算是睡覺,也是風雨不動安如山。睡姿絕對安全,晚上睡下是什麼樣,早上起來還是什麼樣,翻個身都算是身心愉悅、過度放松了。
眼前這樣的姿态,簡直就像是與此生摯愛久别重逢,舉手投足間都洋溢着兜不住的幸福。
夏上覺得自己有被這一系列極其反常的舉動刺激到。
他突然回想起那個夢,那個他剛剛還在慶幸隻是一個泡影的夢……
小朋友慢慢地蜷縮起來,整個人跟個狗崽子似的抱着膝蓋,坐在地鋪上,瞪着眼睛一動不動地看床上的動靜。
齊木國春先生昨天晚上撕心裂肺的“小楠變态了”一遍遍在夏上腦袋裡循環播放——變态是指這個意思嗎?他呆呆地看着兩顆呼吸着的胸膛平穩起伏,突然開始想些有的沒的。
這時候,他是不是該安慰自己,還好他夢裡一方通行是他媽的設定沒有照進現實?
等等,不會變成後媽吧。
……
陷入深度人生懷疑的小孩突然覺得自己的膝蓋骨有點疼,徹底放棄了思考,頂了個被他睡的亂七八糟的雞窩頭,頹靡地放空。
他想,到底是我青春期到了,還是我爸的桃花運來了?
要是齊木楠雄現在醒過來對上那雙癡癡的大眼珠子,好不容易混入普通人之中的超能力者可能會被吓到原形畢露,外加一句“哦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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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得到充足休息的身體發出一聲餍足的慨歎,蒙頭睡到天亮的超能力者并沒有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肌肉記憶背着他做了什麼“不知羞恥”的事。隻是覺得鼻尖有些瘙癢,掙紮着打開緊閉到嚴絲合縫的眼睛,入眼是炫目的白。
毛茸茸、軟乎乎的……
齊木懵懵地摸到對方瘦削到脊骨輪廓突出的後背,再往下,睡皺了上衣隻塞了一半在褲子裡,剩下晃晃蕩蕩的布料撩起來,露出一截又細又韌的窄腰,他這才意識到那根本不是什麼大型毛絨玩具,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懷中人适時的冷冷開口,“可以放開了嗎?你兒子人都傻了。”
這道聲音是刻在骨子裡銘記一生的,不消略加思索立馬就能反應過來——他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逃到大西洋、離家出走也要避開的一方通行,對方慣常那樣懶洋洋的閉着眼,用不屑去計較的冷靜口吻說話。而齊木一回頭,夏上坐在地上望着他,毛炸到起飛。
“哦呼。”齊木楠雄“唰”地松開一方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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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了嗎?可以吃早餐啦。”國春先生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他背後突然一寒,齊木楠雄那張又陰郁的能結出冰碴的撲克臉森森地湊到他耳邊。當爸的沒見到長輩喜聞樂見的場景不死心地探頭往裡看,剛看見一方通行坐在床邊表情自然的揉手腕,白皙皮膚下交錯着的毛細血管,就被他兒子提溜着後頸肉拉出去了。
很顯然他剛錯過的一場大戲,現在将由兒子給他複習複習。
齊木楠雄頭發還濕着,眼鏡蒙上厚厚的霧氣,「托你的福,我早上沖三遍澡了。」
「……是不是該給我解釋解釋?」
超能力者手上被捏的嘎吱作響的關節是個不錯的威懾,要是他爸不能給出個滿意的答案,倒是不介意替他老人家松松筋骨——正骨可是對身體有百利無一害。
棕毛男人陪着笑臉:“說來話長,這其實是個意外……”
「意外?」齊木吊起眉毛,鬼才信這老油條的話,「家裡那麼多房間——」
“都堆滿了海鮮。”齊木國春打斷兒子,趕緊接話,提到這個他可就不嘴軟了,“小楠帶了太多特産回來,家裡到處到處都是魚,爸爸媽媽昨天可是整理了好久呢。真的沒有多餘的房間了,不然最起碼夏夏是可以擁有自己的單人間的啦。”
這是吃準了他理虧,不好在這事上發難。齊木楠雄看着老狐狸光明正大的奸笑——太嚣張了真的太嚣張了。
但他又不得不忍氣吞聲,就此退讓,「如果讓夏上睡在主卧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