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黑雲密布,大雨磅礴,如千軍萬馬踏蹄奔騰,勢不可擋地向地面砸去。整個世界被水霧包裹,朦胧一片,空氣裡都是潮濕的味道,近乎要将人淹沒。
窗邊那盞鎏金丹頂鶴燈被點亮,明黃柔和的燈光落在那位意外到來的少女身上。
那人半跪着,瘦削的背緊貼着窗沿,身體緊繃僵直,呈防禦姿勢,一雙黑色眸子警惕地盯着身側之人。
她從外面來,渾身上下早被大雨淋濕了,濕潤的發絲淩亂不已。
淋濕的衣服極不舒适地粘在身上,其上還混雜着逃跑路上沾染的泥土,枯枝,這條鵝黃色的裙子早已髒污得看不出原色。
再加上樹林之中,本就多荊棘尖刺,使得這身衣服不但髒而且破。
她身上有傷,半截殘劍刺入腰腹并未拔出,以防突然拔出止不住血,最終因失血過多而死。
隻是依然沒好到那去,血自那傷口處不斷流出,混雜着衣服上的雨水,泥水,一并彙集成渾濁肮髒的液體,不斷低落在地上。
原本幹淨整潔的木地闆上,此刻淌着一灘渾水。
她整個人淩亂一片,狼狽得活像條喪家之犬。
旁側站立的那位執劍少年,眉心一枚紅痣,生得清隽俊秀。着一寬松睡袍,墨發披散,氣質清冷出塵。
好似山間之清風,松上之明月。
眼底卻染着冷寂孤傲,叫人望塵莫及,不敢生出絲毫亵渎之意。
顧九欲哭無淚,偌大個玄天宗,這麼多間屋子,怎麼自己就偏偏進了這小菩薩的房間?
她平日裡雖說貪玩懈怠了學業,但未曾胡作非為,平素日日乖巧本分,規規矩矩地做她那天劍宗弟子。
整個遊學過程中,除開自己偶爾的貪玩外,旁的挑不出她的錯來。
唯獨因一個人打亂了這一切。
那人正是面前這位玄天宗少宗主——沈朔。
她跟這位少宗主定是八字不合,兩人第一次見面就不對付,直接提劍打了一架。
初次見面就鬧得不愉快結下梁子,後面正式開始遊學時關系不但沒得到改善,反而變得更糟糕。
參加此次遊學活動的衆人都知曉,這兩人之間是水火不容,甫一相遇便是沸水翻湧,不得安甯。
幾乎一個地方容不下兩人,見面時誰也不肯服誰,往往一個眼神不對便打起來。
不過玄天宗宗主與她師父二人對此倒是沒有任何意見,隻當是小輩間的嬉笑玩樂,倒是樂見其成。
那位沈叔叔還笑着說,他家沈朔向來冷靜自持,少有人能如此調動他情緒,倒是有趣。
非但不阻止,還撺掇着他倆打。
後面竟連夫子們也喜歡看他倆折騰,日日分組時令他倆各帶一隊。因為兩人實力相近,又看彼此不順眼,倒是将兩個隊伍積極性拉滿,效率一個賽一個的高。
教學效果好,夫子們很開心。排名不斷上升,其他弟子們很開心。天天有小輩鬧給他們看,沈叔叔和她師父很開心。
隻有她跟沈朔兩人不開心,看彼此越看越不順眼。
顧九隻覺心裡拔涼,這房間的主人怎麼偏偏是這位,平素與她最不對付的玄天宗少宗主——沈朔呢?
自己這是什麼破運氣!
然而還沒等她哀嚎出聲,那把青霜長劍離自己脖頸更近了。
那位與她相看兩厭的死對頭,一如既往地冷淡疏離。
“解釋”
如此狼狽地深夜造訪,她确實需要給對方一個解釋。
但該怎麼解釋?
解釋自己因那便宜師父醉酒打賭,把自己當賭注賭出去了,不甘心開始瘋狂練習,打算臨時抱佛腳挽救一下自己。
練習太晚累得要死,大路不走走小路,想穿近道早點回弟子苑,卻誤入了獵雪者的交易環節。
不想做英雄,本想跑但沒跑掉。跟别人打還險些沒打過,好不容易打過了那人還有後援。隻能帶着受傷的身體,四處逃竄。
但運氣不好,這麼大個玄天宗裡,這麼多房間裡面偏偏就進了你的屋子?
靠!讓她在死對頭面前承認自己幹的這些蠢事,實在有些難為情。
怎麼辦,她真的說不出口。
啊!!!!!!!
自己是犯了天條了嗎,今晚遇到的都是些什麼事啊!
顧九此刻内心糾結萬分,還沒等到她整理好理由,屋外忽然傳來了敲門聲。
“沈少宗主可曾睡下,我乃青山宗的大弟子陳思,有急事找您。”
這個聲音!正是那後來喊出别讓她跑了之人。
他們找上來了。
屋外那人又繼續說到:“宗内有個女弟子犯了些事,不服宗主的管教逃走了,追查的人未能及時将她拿下,隻看見那女弟子翻窗逃到了您屋内,可否請您将那人交給我們處理。”
沈朔聞言,垂眸看她一眼,眼底晦暗不明。落下句别動,便收劍,移步前去開門。
顧九心下一悸,自己這下是完了。
她跟沈朔速來不和,若是裝作不認識自己,把她交給對方。以她現在這副沒有靈力,又受了重傷的狀态,絕對逃脫不了。
或者他直接自己出手把她弄死,畢竟是她自己逃進來的,事成之後還能說她逃竄進這裡時受傷太重,不治身亡了。
這實在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機會來除掉自己。
她那死對頭,身為玄天宗的少宗主,這些日子發生的獵雪狸之事他定是知曉的,雖說此事最後定是要解決的,那些獵雪者一個都跑不掉。
但在将這群獵雪者連根拔起的過程中,可以多她一個受害者。
她不知曉這人是否會這樣做,但是她不敢賭人性,隻要有一絲可能性,她今晚都會交代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