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客氣杜柏生可不敢客氣,趕緊把二人請了進去。
這次楚昭還特意帶來了太醫,親自給杜簡看過了,再三向杜柏生表示公子隻是失血過多,性命無礙。
杜柏生也能請得動太醫,他當然知道杜簡性命無虞,他隻是不想放過蘭宣。
但當着楚昭的面,杜柏生可不敢再作妖,隻對楚昭感激涕零。
“無妨,愛卿是我朝棟梁,隻有後宅安甯才能安心為朝廷當差,是吧?”
杜柏生連聲稱是,楚昭怕他沒聽明白,又補充了一句:“愛卿喜得愛孫,是好事,不要為了些小事傷了親戚和氣。”
杜柏生哪兒不明白呢?皇上這就是來當說客來了。
他縱然内心不甘,但這事兒說到底是杜簡管教後宅不利,妾室謀害正妻和嫡子這種事無論說到哪裡都是他家不占理,如果不是蘭宣氣血上頭捅了杜簡一刀,督察院少不得參他一本。
如今他先發制人,鬧得越狠對自己越有利。
“皇上說的是,臣受教了。”
楚昭見他還算識趣,滿意地捏了捏江停雪的手,卻不知道江停雪心裡一片冰涼。
“喜得愛孫”……是好事嗎?
江停雪知道楚昭不在乎蝼蟻的生死,但事涉蘭宜,江停雪總是忍不住。
“怎麼了?”
楚昭察覺到江停雪的異樣,溫柔地偏過頭看她,眉尾高高吊起,明明是雙多情的桃花眼,竟也顯得鋒利又無情。
江停雪說:“阿宜是我好友,她用命生下來的孩子,本宮想看看。”
“娘娘重情重義,隻是這孩子被不懂事的丫鬟牽連,雨中奔波,正發着高燒,剛喂了藥睡下,恐怕将病氣過給了娘娘。”
“病了?太醫……”江停雪一皺眉,讓太醫去診治,餘光瞥見楚昭的時候他臉上正帶着點詭異的笑,讓江停雪下意識地打了個寒噤。
但在外面的時候楚昭向來很給江停雪面子,所以江停雪強忍下這股不适,向楚昭行禮,打算親自和太醫一起去看。
杜家的确沒有虐待孩子,太醫看過孩子的情況後又看了眼藥方,确定沒什麼問題,江停雪這才勉強放心。
她看着躺在襁褓中的孩子,小小的一團,瘦巴巴的,眼睛突然一酸,想要伸手抱抱,又怕自己沒有經驗摔着了他。
勉強平複了心緒,江停雪問:“孩子取名字了嗎?”
“回娘娘,還沒有。”
“這孩子命苦,生下來就沒了親娘,本宮隻盼他日後的路途更順些,不如就取個平字如何?”
外人眼裡,江停雪和楚昭是多年的夫妻,感情和睦,當初也是江停雪舍身取義造就了楚昭的成功,她這個皇後的分量還是很重的。
隻是他們不知道就算當年江停雪沒有從城牆上跳下來,楚昭也會殺了她。
他不會受任何人威脅,他殺了那麼多人,不再多江停雪一個。
她的舉動隻不過是背水一戰,給楚昭臭名昭著的處境添了一分“鹣鲽情深”的光彩。
總之皇後娘娘賜名,她就算是管孩子叫狗蛋他們都得說好,聞言自然是跪下謝恩了。
看完了孩子,江停雪這才回到前廳,楚昭不知道在和杜柏生說些什麼,江停雪在遠處等了一會兒,直到楚昭叫她才走過去。
“好了,既然杜公子無事,那朕就先走了。”
“恭送陛下。”
離開杜家後,江停雪心情忐忑,她知道剛才楚昭的表情是在不滿,但直到二人走出許遠,楚昭也沒有說話的意思。
等轎辇走進内城門,楚昭才說:“今日難得閑暇,是個賞雨的好時候,改道碎月廊。”
碎月廊一帶還沒修完,能賞什麼雨。
江停雪不知道他想幹什麼,也不敢說話,帝後儀仗安靜得近乎肅穆,直到抵達碎月廊楚昭才叫停。
他先從轎辇上跳下去,随後轉過身向江停雪伸出了手,一舉一動無不體貼。
但他越是這樣江停雪越害怕。
她把手放在楚昭掌心裡,随後卻被人扛在肩膀上抱了下去,兩旁的宮人恨不得把腦袋低到地上去,假裝自己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
楚昭的步伐很穩,他很快就把江停雪放了下來,二人立在曲折的長廊下,一側是精心布置的山石流水,另一側是花鳥植被,碎月廊的每一根柱子上都雕刻着精緻的圖畫,如果将來完工,必定不俗。
但江停雪沒有心情賞景,而是對楚昭說:“皇上,臣妾如果有哪裡做得不對,您千萬告訴臣妾,不要自己生氣。您知道臣妾愚笨,總是不得要領,若是……若是因此惹皇上厭棄,臣妾也……”
說着江停雪哽咽了一下,後面的話竟說不下去。
宮人在長廊一側放了軟墊,楚昭坐下去,屏退了衆人,說:“朕記得朕教過你要知足。”
“是,”江停雪低下頭,不安地絞着手帕:“臣妾幼年不得父親寵愛,日子過得很苦,隻要一想到阿宜的孩子也要踏上臣妾的老路,臣妾就忍不住心疼。求皇上責罰。”
楚昭幼年便是養在着承垣行宮,雖然是皇子,日子也不見得比江停雪好到哪裡去。聽她這麼說便放緩了語氣,沖江停雪招招手,讓她過來坐下。
“朕知道你心善,隻是有些事要先同朕商量,知道了嗎?”
“臣妾知錯了。臣妾知道,如果不是遇到了皇上,臣妾永遠也不會有如今這樣的日子。”
“乖。”楚昭說:“你我都是吃過苦的,但是你放心,這樣的事情,朕絕不會讓我們的孩子再經曆一遍。”
楚昭自己的皇位是搶來的,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子嗣再來一場兵變,所以格外看重嫡庶。他長子必須是從皇後肚子裡出來,他會給嫡長子一切榮寵,不讓其他皇子有半點希望。
江停雪知道他的打算,但還是适時紅了臉,楚昭看得高興,說:“馬上孝期就過了,到時候我們就要個小皇子好不好?先要個男孩兒,穩住那些朝臣,然後再要個公主,肯定像你。”
“皇上,”江停雪不好意思,臉色有些猶豫,過了一會兒說:“可是臣妾怕養不好。宮裡人人都盯着,臣妾沒個可信的人,也沒有養孩子的經驗,若是被人蒙騙了也不知道,臣妾害怕。”
“乖,隻要你聽話,朕會護好你和孩子的。”
“臣妾還是怕。”江停雪抱住楚昭,把腦袋放在楚昭肩膀上:“如果平兒能進宮就好了,臣妾先養好他,等我們有了自己的孩子,肯定不會手忙腳亂。”
“所以這才是你一開始就想說的?”
楚昭覺得好笑,江停雪的心思還是這麼好猜。
江停雪非常不好意思,抱緊了楚昭的腰,把臉埋進他的胸膛讓楚昭看不見自己的表情:“嗯。”
女子的呼吸在微涼的空氣中格外明顯,楚昭摸了摸她的發絲,思考起此事的可行性。畢竟杜柏生眼看着有一家獨大的意思,有個人在宮裡也不錯。
長廊外雨絲綿密成線,遠處等候的宮人突然神色大變,驚呼着救駕飛奔而來。楚昭神色微變,猛地轉過身去。
尚未鞏固的山石在連日的暴雨沖刷下岌岌可危,在這一刻終于達到頂峰,從山上滾落下來,砸在長廊頂上發出一聲巨響。
江停雪也意識到不對,這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那山石隻是一個前兆,後方的泥土碎石像是被拉開了閥門般傾斜而下,江停雪猛地站起來,舊傷和昨日跪出的淤血卻讓她一個趔趄向下撲去。
就在江停雪将要和地面親密接觸的時候,一雙有力的手拉住了她,緊接着江停雪整個人落入一個堅實的懷抱,僵硬的肌肉撞得人肩膀一疼,她還來不及驚呼出聲,眼前視線便是一暗——長廊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