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奕辰不敢相信。
他頭回真切感受到父母對于他科考入仕有多大期盼,是發現自己名字與村裡其他孩子明顯不同時。
艾奕辰。
花了五百銅錢專門請老先生所取。
“傻愣着作甚,去收拾衣裳,我們去山長那一趟。”艾弛神色很平淡,但翹起的唇角能看得出此刻心情其實不錯。
見到最後一個家人,艾弛僅存的那麼點擔憂全部落下。
兒子女兒都是孝順孩子,能避免許多糟心事出現。
“放心吧,你爹真不會再說你了。”艾柱說。
“奕辰叔,快去呀。”艾俞也小聲勸。
驚喜嗎……
确實是天大的驚喜,艾奕辰猶如踩在棉花上一樣,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到房中。
壓在身上十幾年的大山就這麼移開,一時半會兒根本無法反應。
趁艾奕辰回房收拾包袱之時,艾弛打量起學舍布置。
飛虹書院着實豪氣。
學費收得如此便宜,住宿環境卻很是不錯。
當初艾奕辰能考上這個學院就是原主繼續執着的主要原因之一。
能在萬千人中考上飛虹書院,為什麼就不能考上童生呢……
現在想想,其中多半是走運吧。
“咳咳——咳咳咳咳——”
東邊房間門口忽地濃煙冒起,兩個書生腳步踉跄地跑出。
門口的泥爐竈上燃起團火光,伴随着鍋裡燒焦的氣味飄散開來。
兩人端了盆水又走到門口。
一盆水倒下。
嗤聲作響,火熄滅的同時,黑煙竄起。
艾俞淡定地瞧着,伸手扇開煙霧之時還解釋道;“咱們書院沒幾個人會做飯。”
君子遠庖廚。
無數書生将這句話貫徹到底,就是農戶書生也是如此。
“兩位同窗可需幫忙?”艾俞沖對方拱了拱手問道。
那兩人面容很是狼狽,但也拱了手回禮才道:“小事一樁,無需勞煩同窗。”
“膳堂今日還是無人?”艾俞問。
“可不是,聽說就連膳堂主事都已請辭離開了。”書生甲回。
“膳堂上張貼了新告示,聘大廚和打雜的呢,而且……”書生乙說起話來搖頭晃腦。
不僅大廚跑路,就連打雜的也一并走了。
而且日後膳堂将分為甲乙兩個,學生們自行選擇去哪處膳堂用餐。
“不知日後我要去何處填飽肚子。”
讀聖賢書重要,吃同樣也是大事。
艾弛聽他們又在那念了幾篇莫名其妙的詩詞後,艾奕辰終于收拾好出了屋子。
小小一個包袱,外加兩本書,就是他在書院所有的家當。
艾弛瞄了眼,随即擡手。
“走吧。”
艾奕辰相當于退學,離開之前還是得去山長那報告聲。
就算艾俞不停寬慰,艾奕辰依然小心翼翼不敢多說一句話。
高大身軀硬是努力縮着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瞧見艾弛神色不定,生怕強壓的怒氣下一瞬便會爆發出來。
殊不知此刻艾弛腦中隻是在想着膳堂的事。
一個不知名丙班學生要離開,山長連多餘挽留都沒有。
好生勉勵一番艾奕辰日後在他處也可運用所學後,收回學符此事就此結束。
考進來難于登天,離開卻隻是輕飄飄幾句話。
出了山長書房,一切塵埃落定。
艾奕辰那顆懸了半天的心終于落地,臉上竟不自覺地露出笑意來。
結束十年寒窗,他此刻隻覺得輕松舒适,林中蚊蟲也無法打斷愉悅的心情。
心情一好,艾奕辰話就多了起來。
“爹,您放心,日後我一定好好種地孝順您……”
“種地?”
不是艾弛故意想打擊艾奕辰,就他這弱不禁風的瘦弱模樣,怕是連鋤頭都無法扛起來。
書沒讀多少,文弱書生的文弱精髓倒是學了個七七八八。
“先去膳堂看看吧。”艾弛決定。
兩張鮮紅告示果然貼在緊閉的膳堂大門之上。
方才那兩個書生所說的隻是告示其中一部分。
甲乙膳堂也可叫公私膳堂。
甲膳堂為私人膳堂,由山下酒樓承包,需自己花錢點菜。
乙膳堂則是書院共有,沿襲以往方式,無需額外出錢。
甲乙膳堂現在都在聘掌廚和打雜,想要此差事的可到書院學舍管事那報名。
“爹,你看這作甚?”
艾奕辰的聲音有些顫抖,聯想到方才大家說他四體不勤時艾弛的笑意。
莫不是讓他去當打雜的……
“我打算去試試。”艾弛說。
“啊……啊?”
先是傷心感歎,随後又是不可思議地提高了音調。
不是讓他去打雜,而是……爹要自己去打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