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微微晃動，燕随躺在浴桶裡泡熱水澡，姬令懷正在整理床榻。

燕随咬着下唇，開始思考眼下的情況。

他名義上雖是姬令懷的“寵妾”，但兩人更多地應該說是朋友。除了第一次見面的那個夜晚，他與姬令懷并未再同榻而眠過，畢竟這個“寵妾”之名不過是一個幌子罷了。

燕随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麼心情，其實這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和那天一樣都是情勢所迫，在玄隐山時也不是沒和幾位師兄一起睡過。可隻要一想到等會要和姬令懷睡同一張床，蓋同一張被子，他的心裡就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感，悶悶的，堵得人心慌。

客棧簡陋，屏風用的是普通的紗布，遮光能力不是很好。燕随向旁邊望去，隐隐能看到姬令懷高大的身形。

也不知姬令懷此時是作何想法……

姬令懷坐在床邊，紅着耳朵瞄了一眼屏風，見燕随似乎沒有起身的打算，又将視線轉回來，小心翼翼地翻着話本。

要命，他剛剛一個頭腦發昏就同意了五長老那不着調的建議，把阿随抱回來和自己一起睡，現在該怎麼辦啊！

姬令懷翻着自己偷偷帶來的那十幾本話本子，企圖找到一些指點。

不是，各位大才子大才女，你們為什麼那麼執着于狐狸和書生、富家小姐和窮秀才的故事啊，能不能寫點什麼魔教教主和心上人之類的，告訴我現在應該怎麼辦！

“教主，你在看什麼？”

燕随的聲音傳來，姬令懷身子一激靈，飛快地把話本塞進枕頭底下，控制好表情，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和燕随說話。

“沒什麼。”他佯裝淡定道。一擡眼，又愣在了原地。

燕随剛洗完澡，光潔白皙的皮膚因為熱氣而透着微微的粉，沖淡了他平時冷峻感，平添一分稚氣和一分柔和；黑白分明的雙眼如玉石一般清亮，唇色绯然。

烏黑的長發濕答答地垂在兩肩和背後，水珠從發梢垂落，像是滴在了他心裡。

真是要命！

姬令懷在心裡唾棄自己一聲，然後趕緊把燕随按在床上坐下，“坐好，我去給你拿?巾絞頭發。”

燕随點頭，趁姬令懷轉身的時候偷偷抽出他藏在枕頭底下的東西。

——《金瓶記》昌元書局印。

燕随面無表情的塞回去，這家夥一天天的都在看什麼東西？呵呵，昌元書局，三師兄你的鋪子還真是多。

姬令懷回來了，燕随微微側過身，方便他動作。

修長如玉的手輕輕捧起一縷發絲，用?巾仔細地絞幹，動作輕緩柔和。

等擦到燕随右耳處的頭發時，姬令懷注意到他右耳後有一塊紅色的印記，看形狀，似乎是……

姬令懷正想看清楚，燕随卻猛地捂住耳朵。

“教主，剩下的我自己來就好。”他奪過姬令懷手中的?巾，站起身往旁邊去了。

“阿随，抱歉——”姬令懷低頭道歉，“是我弄疼你了。

”

燕随沉默了一瞬，然後道，“無礙，教主你早點休息，我很快就好。”

姬令懷點頭應好，翻身上床，背對着燕随睡覺了。

燕随略帶後怕地捂住胸口，壓住狂跳的心髒。

耳後的這塊印記應該是他出生就有的，算是胎記。謝玄隐從小就對他耳提面命這塊印記不能讓别人知道，包括幾位師兄。是以燕随每天都會往這裡塗上謝玄隐給的一種特殊藥膏，遮蓋印記。

方才泡完澡後思緒紛亂，竟忘了塗藥膏，讓姬令懷給看到了，也不知他有沒有看清楚。

燕随回頭望了一眼躺在床上姬令懷，希望他沒有看清楚吧。

他絞幹頭發，剪斷燭芯，輕手輕腳地爬上了床。

給風瑩兒驅毒幾乎耗幹了燕随的心力，他很快便沉沉睡去。

聽着耳邊已經變得平緩綿長的呼吸，姬令懷緩緩地睜開眼，适應一下黑暗的環境。然後在燕随耳邊小聲着呼喚他的名字。

“阿随，阿随？”

沒有任何動靜，姬令懷放下心來。

确認燕随已經酣然入睡後，他仔細地替燕随蓋好被子，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暴雨已停，明月高懸，清輝透過窗子投在屋内的小案幾上。

姬令懷拿出筆墨，迅速地寫了封信。他走到窗邊，有規律地敲了幾下窗台，一個倒挂着的男人突然探出頭，他的臉上戴着猙獰的鬼面具。

姬令懷将信遞出，壓低聲音快速道，“務必速速将此信交給他。”

鬼面人沉默地接過了信，無聲無息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