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沙味的青團十分香甜,還有熱騰騰的牛乳在冬日裡最為暖身。這些都是謝雲程在鄉下的時候吃不到的,他聽别人說的自從他出生以來就陷入了宮變,那場宮變是一場血淋淋的權力的鬥争,他也由此從地位尊貴的皇孫跌落進泥裡。不過這也是别人口中所述的,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世,他也知道自己現在想要什麼。
他作為權貴的奴仆的時候,每天都有幹不完的活兒,一旦有幹不完活的時候還會遭到一頓毒打。
謝雲程吃完了青團喝完了牛乳後就上了床,當他躺在床上的時候總會想着那天宣鳳岐鬥篷上的茉莉香味,他此刻拿起了自己的被子仔細地嗅着那味道,可是過了許久他都沒有嗅出來跟宣鳳岐身上一樣的味道。
他原以為自己當了皇帝就不用天天心驚膽戰了,可是殊不知他是從一個深淵裡跳到了另外一個深淵裡來了。不過這個深淵也算是好的,起碼有暖和的爐火烤着,也有點心可以供他享用。
謝雲程一邊這樣想着一邊嗅着被褥的味道。這被褥是前些日新換的,裡面仿佛有棉花暖融融的味道。他宮殿裡的所有一切的擺設,包括吃穿用度全都換成了嶄新的,這一切都是從他到宣鳳岐王府中用完茶點開始的。
謝雲程沒有在被窩裡嗅到跟宣鳳岐身上一樣的味道,或許那種清冷而又幽雅的氣味隻會出現在那個人的身上,他就像傳說的一樣,隻是一個會勾魂攝魄的妖孽。
他往後得要更小心一點才行。
不過他現在能吃飽穿暖了,這也不錯。謝雲程想到這裡時已進入了夢鄉。
……
宣鳳岐跪拜諸位将士的日子在三日後,三日後也是衡城被屠城的消息傳入京城中的日子,那□□堂之上所有的人都為之震撼,隻有宣鳳岐輕描淡寫一句話……勝敗乃兵家常事。
大周朝自開國以來還從未發生過如此慘烈的戰事,而宣鳳岐的對待這場戰争的态度又極為不屑,所以朝堂上才會有那麼多的人與他背道而馳。
宣鳳岐去往玄鳴山祭拜的時候還是穿着一襲黑色長袍。衣裙上用精美的刺繡繡着一個鳳鳥的樣子,傳說中這就是謝氏先皇在打下玄都前夢見的能為他帶來吉祥的神鳥。
這種鳥也是大周的國鳥,隻有大周皇室或是戰功赫赫的将士功勳盔甲上才配有的鳳鳥圖案。因為今天的日子有些特殊,所以他便叫了孟拓跟慕寒英一起護衛他出城。
宣鳳岐一路上心一直慌得不行,他總感覺有什麼事情要發生,等到車馬隊伍行到一半的時候,外面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宣鳳岐見狀他伸出瘦弱的手臂輕輕撩開了車窗上的笙簾:“出什麼事了?”
話音剛落,他便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了馬車的旁邊,他穿着一身墨金繡線的龍袍,而臉蛋卻被寒風吹得通紅。
宣鳳岐見狀連忙下馬車走到了那孩子面前:“陛下怎麼出來了,去皇陵的路還有好一會兒才能到呢。”
謝雲程看到宣鳳岐來到了他的身邊後便一下抱住了他:“皇叔,我一個人在馬車裡怕冷……”
宣鳳岐聽到他這樣說後伸出手來去牽着謝雲程的小手,這孩子的手确實冰涼涼的。奇怪了,他明明吩咐過宮裡的人把以前伺候過謝雲程的人都換掉,衣食供應不缺,那他為何還是這樣?
不會是這孩子長期遭人冷落營養不良才這樣的吧?
謝雲程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朝着宣鳳岐撒嬌,宣鳳岐還真的有些招架不住,這孩子還真的是一點皇帝的威嚴都沒有呢,不過這樣也好,也省去了宣鳳岐不少功夫。
宣鳳岐就這樣拉着謝雲程的小手讓他上了自己的馬車。謝雲程出來的時候被人精心裝扮了一番,但是他身上的這身衣服顯然是有些不合尺寸的,這件龍袍實在是太大了,謝雲程小小一個人在馬車上就像被套上了一個刺繡精緻的麻袋一般。
車馬隊又開始浩浩蕩蕩地朝着玄鳴山的方向前進。
馬車上。
宣鳳岐伸出手來将謝雲程蓋在自己的鬥篷下,他剛才一路上都用着手爐,所以他的手現在很暖和。他将那孩子冰涼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貼了貼,随後他便拉起謝雲程的手合在自己的手掌中,用自己的體溫為他暖手。
謝雲程見狀想要将手抽離出來,而這個時候宣鳳岐說了句:“别動。”
謝雲程聽到他這樣說後眨巴眨巴眼睛:“皇叔,我光靠着你就行了,這樣我就不冷了。”
宣鳳岐仍沒有放開孩子的手:“這樣手暖得快。”
謝雲程聽到這話之後不知怎的,心中泛起了一陣陣暖意,他雖不知宣鳳岐這是虛情還是真意,但是他聽到這話格外舒心,在這大雪漫天的日子裡,他竟感覺到了宣鳳岐那點虛僞的溫暖。
馬車碾在雪道上的聲音“咯吱咯吱”的,宣鳳岐看着謝雲程有些無奈地歎氣道:“這麼冷的天,陛下要是留着皇宮裡該多好,省的白來這裡挨一場凍。”
謝雲程聽到他這樣說後擡起頭來看着他:“皇叔這樣說就不對了,我來皇陵也是為了在衡城戰死的将士,怎麼能說是白受凍呢?”
這孩子小小年紀有這種覺悟是好的,他倒是有一代明君的樣子。但是謝雲程成為一代明君要做的就是要鏟除宣鳳岐這個礙事的攝政王。
這是遲早的事情。就算宣鳳岐跟謝雲程看起來很要好,這終究是一場虛僞的君安臣樂罷了,一旦有那麼一天,宣鳳岐就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現在朝堂局勢瞬息萬變,他得要将更多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才行。
宣鳳岐聽到謝雲程這番話之後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腦袋:“這件事是臣的錯,那時陛下剛繼位,你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自然也就不需要受到任何懲罰。”
他的病剛好一些但是手上還是泛着久病初愈的白,那隻手上仿佛還能看到青色分明的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