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大亮,東邊的天泛起白,太陽泛着金光探出個頭來。
長公主府的書房,燭火通明。
思璇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将早膳放在案台邊,又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還不忘将書房門帶上。
低聲讓門口的灑掃的人走遠些,生怕他們打擾到長公主。
沈聽月難得起了個大早,天還沒亮就拿着筆坐在案台前,新話本子再校正下,就可以送到季允言那兒準備發行了。
季允言是南國商人,出宮立府那年同他結識,兩人一拍即合,搭夥做書鋪生意。
他頭腦好,善于經營,短短幾年,兩人合夥開的博古書鋪開了不少分号,遍布大昭各地。
話本子校正的差不多,沈聽月将筆放回筆擱上,掩嘴打了個哈欠,端過邊上的蓮子粥,胡亂喝了兩口。
如果沒有記錯,這是自己來這個世界的第十二年。
在這裡,以沈聽月的身份,重新經曆了一回成長。
起初,嘗試了各種方法想要回去,後來都已失敗告終,就開始接受了自己要生活在這個不知名朝代的現實。
十二年的時間,太久了,久到現代世界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久到沈苒徹底的變成了沈聽月。
燭火晃了晃,沈聽月從無邊無際的回憶裡抽離。
默了半晌,抱着面前厚厚一疊的冊子,起身走到身邊的書架上,轉了轉上頭的玉白菜擺件。
書架打開,裡面是條暗道。
暗道裡有特殊的機關,門開時,裡面會湧入大量的空氣,牆上原本熄滅的燭火兀自燃了起來。
沈聽月走了進去,好一會兒前面出現個分叉口,輕車熟路的拐向左邊。
這條密道,是當年建造長公主府時,一同挖出來的。
大昭皇室,多多少少,都會在府裡造條隐秘的暗道,留作最後的退路。
起初,暗道隻有一條路,直通城郊。
後來,同季允言合夥開書鋪,不想惹人注意,恰好暗道離書鋪不遠,就找人将暗道又加了岔口,通向了博古書鋪的書房。
隔着幾步遠,透過厚重的書架,隐隐約約聽到有人在交談。
沈聽月腳步頓住。
季允言的聲音很好認,低低沉沉的。
另一個聲音很陌生,聽着還有些上了年紀。
前些日子聽季允言說,城裡别的書鋪見話本子暢銷,想着能不能放些話本子去他們書鋪售賣。
許是别家掌櫃來談生意的。
沈聽月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但想着自己這般推開書架走出去總歸是不太好,便遠遠的倚在牆壁上。
沒一會兒,交談的聲音停了下來,那人好像走了。
沈聽月确認外頭沒聲了,正準備走出去,書架從外頭被人推開。
季允言眉頭微微蹙着,身上的黑衣鑲着銀絲,隐隐的反着光。
看到沈聽月遠遠的倚在牆上,眉頭松了松:“為何不進來。”
沈聽月直起身,向他走過去,将手裡厚厚的冊子遞給他,見書房裡并沒有人:“人走了?”
季允言接過冊子,輕“嗯”了一聲。
沈聽月從他身邊走過去,兀自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坐下:“方才聽到你和人在談事,我怕就這麼走出來吓到人家。”
“現在别家書鋪掌櫃攬生意都這麼拼嗎?”
“怎麼樣,談攏了嗎?”
沈聽月歪歪斜斜的倚在太師椅上。
季允言走過來,将冊子放在案台上:“尚未,還在觀望。”
說着坐下,翻開賬冊,撥弄着琉璃算盤。
手指在算盤上撫過,澄澈透明微微泛着藍的琉璃算珠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輕響。
沈聽月曾跟着他學過算盤,沒兩天就放棄了,見他撥算盤的手快出殘影,便又想到那些亘長的口訣,瞬間起了困意。
掩嘴打了個哈欠:“我去睡個回籠覺。”
季允言擡頭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見她睡意惺忪的樣子,面上帶了些笑意。
沈聽月走進密道,書架合上,将密道掩了個嚴嚴實實。
季允言執筆的手頓住,視線落在書架上久久沒有移開,面上的笑意漸漸消彌。
一個穿着錦袍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從案台後的書架後走出來,站在季允言身後,看向密道入口,面上的神色耐人尋味。
方才的女子若是聽到了些什麼,那自己和允言這些年的謀劃便悉數落空了。
男子眼裡泛着銳利的精光:“允言。”
季允言收回視線,知道他所擔心的,提筆在冊子上寫着,不甚在意的說道:“舅舅,無妨。”
男子視線在冊子上掃過,發現指上的字雖說工整遒勁,可寫的卻牛頭不對馬嘴,俨然是胡亂寫的。
那女子身份莫測,允言隻說她是書鋪的二掌櫃,對其身份允言不願多說。
可這些年來,也沒因為她誤過事。
不願說便不說,隻要不誤事,怎樣都無妨。
可現在看來……
男子視線從冊子上移開,手不經意的在冊子上挨了挨:“允言,切莫因小而失了大。”
季允言手僵住,半晌才輕“嗯”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