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猜想在腦海中緩緩成型。
腦海中蹦出的猜想大膽又荒謬,卻意外地符合之前捋順的邏輯線,幾乎為她接下來的思考打開了另一條路。
即使明白目前這個猜想的把握隻有不到五成,但那一瞬間爆發的興奮感像是電流般淌過每一根顫抖的神經,一雙藏黑色眼瞳刹那間熠熠生輝,點亮眼底的一簇躍動的火光,粲若星辰。
就連宋知眠自身也未曾察覺,這種刀尖起舞的禁忌與刺激感并沒有将她推入恐懼的深淵,
反而激起了心底深處不曾被挖掘的某一處感官,仿若與之共生。
宋知眠按下情緒,神色很快恢複如常。
現在絕對不是驗證猜想的好時機,她的時間的确十分緊迫,但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她有預感,一旦錯過這個機會,可能再也無法深入核心地帶。
前方的腳步聲突兀停下,宋知眠尚未從思考中抽離,身體比大腦反應更快一步,在鼻尖離女人後頸還剩幾厘米的地方,猛地刹住了車。
“我們到了。”
眼前這棟教學樓與宿管處的裝潢風格相差無幾,顯然是同一所學校的建築,但和幻境外的場景風格卻毫不相幹。
宋知眠微微蹙眉,曲指抵在唇邊,面帶不解。是因為年代久遠,學校翻新的緣故嗎?
女人仰起臉,靜默伫立在教學樓跟前,卻不着急進入。宋知眠從她身後探出一個小腦袋,順着女人下颚揚起的角度看去,視線定格在三樓的一間教室。
那間教室窗戶緊閉,窗簾松松垮垮拉着,透過未被簾子遮擋的那部分玻璃,可以看到教室内漆黑一片,沒有亮燈。而在黑暗中隐約可以窺見攢動的、烏泱泱的人頭,在視野盲區同樣窺伺着她們。
宋知眠頭皮一陣發麻,戰戰兢兢去拉女人的手,試圖從對方身上獲得一點安全感。
成功牽住一根小拇指後,強烈的注視感像兩道能将人灼穿的電流直直打來,宋知眠下意識擡起眼,對上了女人近在咫尺的面孔。
女人上半身沒動,依舊朝着教學樓的方向,僅僅隻有脖頸逆時針旋轉九十度,卡在一個恰好能和宋知眠兩兩相對的詭異角度。
換做一般人,一擡頭猛地撞見這副場景,恐怕早就已經吓得滿地亂爬。
可眼前的少女卻不解地眨眨眼,非但沒撒手,還捏了捏女人的小指,借此表達疑惑。
“......”
差點忘了,她不算一般人,一般人臉皮沒這麼厚。
無臉女緩緩将伸長的脖子收回去,俨然一副沒了脾氣的樣子,提步便往教學樓裡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跟前的女人健步如飛,高跟鞋落地嗒嗒作響,在走廊裡蕩出清脆的回聲。虛握住的小指一個不留神就從手裡溜走了,她幾乎是一路快走追上去的。
“裘老師!等等我呀!”
聞言,前方的腳步聲頓了頓,速度似乎更快了一些。
被狠狠甩在後面的宋知眠:“?”
幾十分鐘前,宋知眠還在被同款高跟鞋女鬼追着跑,不到一個小時的功夫,已經演變成她反過來追着人家滿地跑了。
宋知眠也很頭疼,幻境是以錨點為中心作圓,然而無臉女人的移動速度越來越快,圓心不斷偏移,她隻得緊緊跟在屁股後頭,生怕左腳右腳一個慢動作直接原地蒸發。
萬幸的是,這棟教學樓一直以固定形态存在,并沒有部分樓層因脫離範圍而消失的狀況出現。
宋知眠的神經卻一直緊繃着,沒有片刻放松的機會,她一邊腳步不停,一邊在心裡不斷模拟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場景,以便提前做好應對準備。
不遠處女人的身影搖曳,窈窕的身姿在樓道聲控燈的照射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閃爍不定。
忽然,前方高跟鞋落地的哒哒聲陡然消失。
宋知眠一個激靈,瞬間從沉浸思考的狀态中抽離,猛地擡頭朝前看去。
前方是三樓的樓梯口,空空蕩蕩的不見半個人影。
怎麼回事...人呢?
宋知眠站在二樓與三樓之間的拐角處,樓道外晃眼的日光直直刺過來,幾乎晃得她睜不開眼。
空曠的樓梯間,白亮到有些陰冷的燈光,她獨自一人孤零零地立在原地,衣角攥成皺巴巴的一團,被細汗濡濕。
她一直有意識地按照一定速度跟在後面,應該不會跟丢才對。
那隻剩一種可能性:裘安遂是憑空消失的。
宋知眠眯起眼,毒辣的日光打落在眼睫上,于下眼睑處投下一小片鴉影。她沒有多做停留,擡腿順着樓梯往上走。
贅餘的思考隻會讓人深陷恐懼的泥沼。
時間已經不多了,必須盡快搜集完信息然後離開。
宋知眠踏上最後一節階梯,站在分叉口,身後是灰暗的樓梯,兩邊是無盡的長廊。她扭頭朝左邊走廊看去,濃郁、死寂的黑暗在半封閉的空間中湧動,外面灼眼的太陽竟然無法侵入一絲一毫。
這個場景...很熟悉。
她敏銳地察覺到:在這個副本裡,無論是幻境内外,都有着絕對的‘黑暗’,無法被穿透。
為什麼?‘黑暗’到底代表什麼?
看似混亂不堪的設定之間,仿佛被細長的銀線串起,所有細節全都有迹可循,所有問題都自帶特定的答案。
宋知眠仿佛置身于虛幻的空間裡,她的身影被無數根交纏錯落的銀線包圍、切割,一伸手就會被鋒利的線條割得鮮血淋漓。
探尋真相是要付出代價的。
宋知眠掀起眼簾,藏黑色瞳仁如同自帶吸附力的黑洞,一時間竟叫人分辨不出黑暗和她的眸色哪個更為深邃恐怖。
她緩緩轉身,朝左手邊的走廊深處走去,步伐緩慢卻堅定,黑暗張開巨口,很快吞噬了少女單薄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