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宋知眠走進這片黑暗的第一感官就是寒冷,頭頂的豔陽形同虛設,她不用回頭也知道,陽光厚此薄彼地堪堪照在樓梯入口,不肯施舍一點到這條長廊上來。
她咬咬牙,止住了回頭貪戀那絲光亮的欲望。
路過一間一間充斥着森冷黑暗的教室,不知是停電了還是怎麼,每間教室都沒有開燈。
她貓着腰,腳步又輕又快,餘光瞥見教室内模糊不清的、齊刷刷的人頭,似乎是一排排端坐的學生,一動不動,等待上課鈴奏響。
詭異不安的情緒在湧動的黑暗中浮現,越往裡走,對危險的直覺越是叫嚣。
宋知眠依憑記憶停在一間教室後門前,此時雙眼已然完全适應了這片黑暗,依稀能看見這間教室的講台上站着一個人影,身姿熟悉。
後門頂部鑲嵌的金屬牌泛着點光,宋知眠迅速瞄了一眼,看清牌子上镌刻的字:高三A班。
這應該就是裘安遂帶的班級了。
宋知眠深吸一口氣,直起身又上前幾步,身影完全暴露在玻璃窗外。
一瞬間,無數道強烈的視線齊刷刷打在身上,直勾勾、明晃晃的注視不帶任何情緒,仿佛在看死物般的陰冷感讓她有片刻的腿軟。
她試探地往前挪了一步,身上的視線如影随形,仿佛一把把鈎子,要将她刺穿個洞來。
宋知眠不斷調整呼吸,加快步履,眼睛始終盯着講台上的人影,強迫自己無視掉這些令人極度不适的視線。
不過幾秒,她便穩穩當當站在了教室的前門口,門向内大開,似乎就等她投入懷抱。
“裘老師。”宋知眠緊緊抿着唇,開口生硬地喚道。
講台上的人影動了動,随即黑暗中響起了熟悉的、令人牙酸的咔咔聲。
不用想也知道,她親愛的裘老師扭頭看過來了。
“啊,是小宋啊。”女人輕緩的聲音自幾步外的講台響起,語調平和,“你怎麼在這兒呢?”
宋知眠立刻接道:“您不記得了嗎?是您帶我過來的呀。”
“哈哈,當然記得。”
講台上,女人的身影似乎近了一些,宋知眠壓抑住内心洶湧的畏懼,沒有後退。
“老師的意思是,快上課了,你怎麼不回到自己的班級裡去?”
廢話,一路過來她連吱都不敢吱一聲,還回到班級裡呢,這不是要人老命。
宋知眠微微一笑,主動向前邁了一步,整個教室的視線随她齊刷刷地移動,她面色如常,半隻腳跨進教室裡,語氣自然輕松。
“裘老師,我轉到A班來了,上面批準的通知還沒下來,所以沒來得及跟您報備呢。”
整個教室鴉雀無聲,針落可聞,黑壓壓的視線審視一般死死盯着門口的少女,黑暗如同無形的大掌,輕易扼住少女的咽喉。
良久,女人的聲音才從黑暗裡傳來。
“那快進來吧,跟同學們做個自我介紹,馬上上課了。”
宋知眠點點頭,神色從容地走進教室,踏上講台,與女人并肩而立。
她将目光轉向講台下方,教室占地不大卻足足容納了将近四五十人,整大片的人頭在黑暗中若隐若現,一張張慘白森冷、如出一轍的臉齊刷刷對上她的視線。
宋知眠完美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僵硬。
這裡的所有學生,竟然全都沒有臉!
即使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但這副詭異非常的場景還是給了宋知眠沉痛一擊,裸露在外的胳膊瞬間汗毛倒豎。
她仿佛已經預見自己的猜想出了差錯,被永遠困在這個陰冷奇詭的教室中,被密密麻麻的慘白面孔時刻監視着,他們的脖頸會随她的一舉一動嘎吱嘎吱旋轉,一點點摧毀建設的心理防線。
這一幕光是想象就讓宋知眠頭皮發麻。
絕對不行!
“小宋?”
女人的嗓音依舊溫柔,此時帶着疑惑催促。由于離得太近,仿佛是貼着耳後響起一樣。
宋知眠張了張嘴,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大家好。”她重新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與平時無異,眼神逐一掃過一排排沒有任何起伏的面孔,随後不着痕迹地迅速觀察起環境。
直覺告訴她,假如真的成為高三A班的學生,很可能再也出不去了。
拖,一定要拖住,快點找線索!
宋知眠頓了頓,暫時巧妙性繞過姓名的話題,撿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頭略一介紹,充分發揮了作為漢語言專業生的話術技巧,每次都恰到好處,掐在身旁女人準備不耐煩地打斷之前結束。
與此同時,她将每一處角落都細細打量過去,唯恐錯過一星半點的細節。
遺憾的是,除了詭異的學生和無法被驅逐的黑暗之外,這間教室普通得不能再普通,連明顯的裝飾特征都被抹去。
她能明顯感受到身旁女人的心情變化,明白是時候結束這段冗長且意義不大的自我介紹,趕在女人暴走之前。
“差不多就是這些,浪費大家時間了呢。”宋知眠笑得雙眸彎彎,不好意思地将垂落臉頰的碎發撩至耳後,低眉順眼的模樣乖巧得像隻小白兔。
“還有,我的名字叫......”
忽然,一陣急促的鈴聲憑空響。
尖銳又刺耳的電流聲中夾雜着金屬沙粒感,令人十分不适,震得鼓膜發麻發痛。
不好,上課鈴響了!
宋知眠猛地擡頭,竟然對上了一雙驚恐無措的眼,然後是第二雙、第三雙......
她驚異地發現,在教室最右側的角落,亦是黑暗最為濃郁的地方,居然藏着幾個擁有五官、面容正常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