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
左時寒的話很少,在祝饒剛見到他的那段時間,他甚至不會對祝饒的話做出任何回應。
當習慣一個人時,總是會忽略他對待自己與對待旁人是不同的,偏得分開才會在漫長的、孤獨的時間裡想起一件件從前忽略了的事。
祝饒沉默片刻,打開了葉旬扔給他的那罐啤酒。
月亮漸漸落下去。
室外的聲音也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安靜,往外看去隻見隻剩兩三個人還在桌邊。快要十二點的晚上,食客知曉周遭大多人都要進入夢鄉,不約而同地壓低了說話的聲音。
忙活完了的燒烤攤老闆百無聊賴地坐在門邊,看着下墜的上弦月發呆。
“我們先走了。”祝饒跟葉旬打了聲招呼。
“哦,路上小心。”葉旬擺了擺手。
祝饒拉着左時寒離開,走時和來時不是同一條路。共同點是道路一樣曲折,許多地方沒有燈,因為道路狹窄,甚至沒有幾分月光能落下。
路上靜得隻能聽見他們兩個人的腳步聲。
祝饒走小路,直接帶着左時寒回到他居住的小區。路途超過一半的時候他開始有點後悔,覺得自己應該找一條更漫長的路,至少在沒到家前他能一直拉着左時寒的手。
終歸還是走到了。
小區是老式小區,甚至沒有電梯,祝饒住在三樓,樓層不高。房子是他在紹縣當臨時艄公那時候買的,到手的價格很便宜,因為那裡頭剛好有個弱小到甚至不緻命的鬼墟,原來的住戶覺得房子有鬼慌慌張張搬走了,讓他撿了個漏。
鬼魂其實是原住戶不久前去世的母親,因為舍不得家人留在了陽界,祝饒送她離開的時候唏噓了挺久。
“裡面可能有點亂。”打開門前,祝饒尴尬地對左時寒道,“我來紹縣沒多久,一直沒好好收拾過。”
左時寒微微搖頭:“沒事。”
左時寒先進了門,祝饒胳膊越過他在一邊鞋架上取下一雙嶄新的毛絨拖鞋。灰毛的拖鞋顯而易見是祝饒原先打算自己穿的,對左時寒來說太大了。
他穿着不合腳的鞋子往裡走時難免發出踢踏踢踏的聲音,看上去甚至有點像……穿了丈夫鞋子的身材嬌小的妻子。
祝饒别開視線。
左時寒來到陌生的地方習慣性地掃視一遍。祝饒說亂,其實他覺得剛剛好,三年前他和祝饒待在北方,那時祝饒家中也差不多是這副模樣,因為東西多,祝饒收納本事又不太行,怎麼整理都顯得有些雜亂。
房子不大,也就七十來平米,一間客廳,一間廚房,一間書房,兩間卧室,衛生間隻有一個。特别的是陽台很大,擺滿了花花草草。
“回來後買的。”祝饒見左時寒目光落在陽台的花草上,主動說道。
他其實沒有養花的愛好,但是左時寒鬼墟的庭院裡載滿了四時花木,無事時也喜歡坐在階下看着滿庭青翠發呆。祝饒将左時寒帶來人間的時候怕他不熟悉環境,特地去花鳥市場買了不少植物回來。
如今,這倒是成了他的習慣。
兩間卧室相鄰着——看大小其中一間應該是卧室,但被祝饒改成了書房。房門基本沒關,左時寒估計房門緊閉的那個房間是祝饒的雜貨間。
能通往陽台的房間隻有一間,就是被改造後的書房。
祝饒心裡咯噔一下,發現自己竟然忘記了這茬。他原先想着自己父母雙亡親戚不待見師父撒手不管老婆還跑了,一個人住要兩間卧室幹嘛,就直接讓客房當了自己書房,原來的書房則變成雜貨間。
可是現在,他把左時寒帶回來了。
以前自己占着左時寒好說話,恬不知恥地和他擠了一個被窩,那現在呢?
“……我去拿套新的被褥出來,待會兒拿熱水袋捂一下。”祝饒還記得左時寒體溫低,經常一夜過去被子裡還冷冰冰的。
左時寒覺得有些麻煩,扭頭看向祝饒。
祝饒艱難道:“……我睡沙發。”
木生呵了一聲:“算你識相。”
左時寒看着祝饒忙前忙後,被子重新鋪了,翻箱倒櫃找出不知道多少年前買的熱水袋灌好熱水塞被子裡頭了,左時寒還是沒想明白。
他不明白祝饒怎麼突然之間就不和他睡一處了。
三年前,祝饒在他還沒弄清楚男朋友的具體含義時,強行鎮壓了木生和他睡在一起,木生在床頭氣急敗壞要把祝饒拉進鬼墟裡一較高下。左時寒初時确實懵懵懂懂,但也不是一直不懂,隻是他明白了祝饒為什麼那麼做時,已經接受了。
此時,祝饒這麼做又是因為什麼?
左時寒想不明白,直接問道:“為什麼睡沙發?”
祝饒沉默了片刻,道:“我怕冒犯你。”
左時寒知道什麼是冒犯,可是他們兩個這樣為什麼會是冒犯?
他看了一眼客廳裡的沙發,客廳本來就不大,沙發也是小小一張,祝饒近一米九的身高睡上去腿根本放不下。
左時寒将木生放在一邊,上前踮起腳抱住了祝饒脖頸,像是安撫般的,輕輕拍了拍。
“别睡沙發。”他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