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扶靈依舊注視着那大膽直白的雙眸,除卻那染上淺绯色的雙耳,一切如常。
微微錯開目光向秋靈籁的身後看去,語調不急不徐:“哦。我看不遠處杏花開得正好,我且去采摘幾朵,用晨露泡茶正好。”
說罷便逃也似的走了。
“先生不若等等我?”
那人的聲音中的笑意再難掩住,攏着淡淡的戲谑,卻恰到好處,并不使人感到厭煩。
山谷中時不時傳來鳥啼與蟲鳴,那一抹淺淡的銀鈴聲,好似讓谷中的霧氣都蒙上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绯色。
雙腿閑閑地往前邁着,從容開口:“先生所居這谷倒是不錯。”
聽到秋靈籁的搭腔,白扶靈頓了頓腳步,撇開方才的失态,輕描淡寫地道:“自然。我這空靈谷,春有百花,夏有涼風,秋有漫山遍野的落葉,冬亦有雪。”
“有雪?我還以為此地四時長春。”
“非也,四時長春挺好,此地也甚好,四季分明,風輕雲淡,适宜萬物生長,不同的時令,草木依舊繁茂。”
說話間,二人已到竹屋外,不遠處的柳絲已經冒芽,遠遠看去,像一片薄霧。
白扶靈見到那柳芽,眼睛一亮,走到柳樹下,伸手去掐柳梢頭最嫩的枝芽。
嫩嫩綠綠的幾個,小小的一簇,他掐了四五簇就收手,還是同竹林裡相同,不過片刻,被掐去的柳梢頭重新冒芽。
秋靈籁狐疑地看着前者,似是不解。
白扶靈隻好又開口解釋:“用柳芽拌飯,可清熱明目。”
秋靈籁再次承認,跟着白扶靈,他見識驟長。
莫名地,他想要成為這世間見識最廣的男子。
言外之意,他想白扶靈一直在自己身邊。
————
幾日的光景已然過去,秋靈籁幾乎是寸步不離白扶靈,這般一來二去也算熟稔了。
雖常常是前者眼巴巴地往後者眼前湊,後者冷冰冰搭腔,但秋靈籁仍是樂此不疲。
這日清晨,白扶靈終是向秋靈籁開口,提醒他試藥的事。
前幾日,他剛說出此事,就被後者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搪塞過去,什麼那天天氣不好,不宜試藥。
要不就是說他身體未恢複,可這藥本就是專門為他研制以恢複元氣的,白扶靈也有些無奈。
更有甚者,他竟可以面不改色地說他身患舊疾,而那舊疾一年中總會讓人痛不欲生幾日。
好巧不巧,正好是最近。
白扶靈面露惑色,繞着他走了好幾圈,發現後者面色紅潤,神采飛揚,且經他診脈,根本就沒有任何嚴重的病症!
這幾日更是活蹦亂跳,整天在他耳邊絮絮叨叨,和他同行時,健步如飛。
甚至都能偷喝他釀的花酒!
白扶靈想,有些事,他再信,當真是被豬油蒙了心——糊塗啊!
沒成想,後者答應得倒是爽利,但随即又先讓白扶靈帶他去一毒蟲繁多之地,待他煉成蠱蟲後,就立刻試藥。
白扶靈答應了,卻愈發覺得秋靈籁不信他的醫術。
蠱蟲何時煉不可?
非要試藥前煉,可不就是擔憂他自己的性命,想用蠱蟲保命乎!
愈發覺得此人不順眼,盼望着他的族人快些來尋他,可也别太早,好歹試完藥後當即就來,那便是萬般順意了。
畢竟他想醫之人,無論如何也得讓他平複如故,這樣才好對得起“醫詭”這個稱号不是。
秋靈籁瞧着對面之人的臉色逐漸變得不善起來。
想着自己今日是既沒偷吃筍幹,也沒偷喝花酒,那是又犯何事了?
不過,有一說一,實在是先生釀的花酒太過馨香四溢。
他尋着味走過去,看旁邊放着一把小鋤頭,沒忍住,挖開土,發現是一壇酒。
剛揭開蓋,隻覺滿口生香,再次沒忍住,抿了一口。
入口幽雅細膩,還要忍不住之時,先生來了。
不過先生似乎是有些愠怒,眉毛皺得比往日還要厲害,語氣不善:“貪嘴!現在還未到飲它的時間,無異于暴殄天物,埋進去。”
秋靈籁面上不在意,心中卻是一陣後怕。
好險,差點被先生趕走。
而今日,他不過是怕母親放出尋味蠱來找他,着急煉蠱,欲先行放出傳話蠱,告知母親他平安無事,勿尋他而已。
難不成先生是怕他言而無信,打着煉蠱的幌子,偷偷溜了?
那他要不要告訴先生,他言而有信,不會跑路?
二人坐在小小的方桌前,心思各異。
半晌,秋靈籁又是那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把玩着自己手中從頭發上取下的小物件,才懶懶地說道:“先生,我們何時去?”
白扶靈頭都不擡地開口:“等雨停。”
聞言,他望向窗外,外面果真有細密的雨絲,漸漸地,連成一條條水幕,山谷内是漫天漫地氤氲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