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立春,秋少主還是沒有作為。
“阿籁,小暑到了,秋山上的木槿花和茉莉花正開得繁茂,要去山中汲泉沏烏龍嗎?一邊乘涼,一邊賞花,好不惬意。”
似是怕秋靈籁拒絕,她又趕忙添了句:“聽說夜晚還有漫山遍野的螢火可以觀賞呢。”
秋靈籁語氣堅定:“母親,我不去了,你和父親去吧。”
得,最後還是拒絕了。
秋槐序有些擔憂地輕歎口氣,自打阿籁幼時被擄走,回來之後便性情大變,她至今記憶猶新。
那日風雨大作,可他們還在找人,好不容易靠尋味蠱在一處勾欄院處找到了秋靈籁,可眼前的一切卻屬實讓人倒吸一口涼氣。
繡着銀絲的藏藍色衣擺已然被鮮血浸染,透着可怖的紅,細雨成絲,隐匿了秋靈籁的神情。
轟隆——
一道驚雷炸在天邊,瞬間亮了半邊天。
闖入衆人眼眸的,不止秋靈籁森白的臉色,還有他身前的白骨,一具累一具,且腳踝上皆有一紅繩,那一抹紅于詭谲的白骨之中,異常紮眼。
聽到身後的動靜,秋靈籁蹙着眉頭,腳踩在血泊之中,有些吃力地轉過身。
以為又是那幫不怕死的玩意兒,當即拿起手中的斷刃,對準手腕處,準備以血為引,再次召蟲。
秋景和立即反應過來,心下一緊,急忙喚蠱飛過去阻止。
秋槐序也急忙大喊:“阿籁!”
秋靈籁的動作一頓,擡起頭,眼神有些渙散,在看見秋父和秋母的那一刻,眉頭一松,滿身的戾氣消失,人也随後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那一瞬,秋槐序心如刀絞,許是雨勢漸大,那雨滴落在臉上,刺得人眼眶生疼。
之後在秋家吊腳樓,巫醫掀開秋靈籁衣角的那一刻,眼神中出現了少見的駭然。
少年白皙的腰腹之上,皆是觸目驚心的青紫痕迹。
沒人知道秋靈籁遭受了什麼,他自己也不願開口。
便是此那時起,有什麼東西不同了。
他不讓任何人觸碰自己的所有物,對自己喜歡的東西有強烈的占有欲。
像極了一個狼崽子,把所有屬于他的東西圈屬進自己的領地,時時刻刻都在視線可及的範圍。
他依舊會笑,隻是眼底再難見亮光流動,即使勾起唇,也透着一股子寡淡和疏離。
一個才是始龀之年的孩子,與人對話時,目光中卻總是帶着淡漠的審視和難以忽視的壓迫感。
所幸随着時間的推移,這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單單就說這次回來,秋靈籁周身的氣質已經變了許多,像是浮沉在晦暗低谷裡的人,忽然找到自己的信仰,自此春風拂過荒蕪,綠意湧動,萬物生發。
秋槐序出神之際,身後傳來秋靈籁漫不經心的聲音:“母親快些去吧,别讓他人久等了。”
“那好。”
“嗯。”
秋靈籁聽着耳邊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細細回味秋母方才所說的烏龍茶和螢火,不可避免地想起空靈谷中白扶靈每日沏的花茶以及那晚的滿星河。
仿佛真的是漫天星辰從天際傾瀉而下,進入落星林,又悉數落入滿星河。
這麼久不見先生,他原還以為此去一别無相思。
可漸漸地,他才明白,隻因相思入骨。
他……應該走出這一步了!
————
“立秋”,空靈谷已有涼風入襲,隻是谷中依然有綠意盎然的草木,以及順着崖往上攀的朝顔花——牽牛花。
看到這一景象,白扶靈不由地喃喃自語:“草木有情,他們偏生不信。枉這晨煙暮霭的初秋,涼風習習,朝顔花和夕顔花還依次更替開放,伴着那些不知好歹的芸芸衆生。”
“倘若他們對自然也上些心,倒是互惠共利。”
白扶靈依舊背着一個竹編的背簍,隻是背簍中空無一物。
他最近無心采撷藥草,隻是喜歡在空靈谷内遊走,尤其喜好走至谷口,然後看着某個地方愣愣地出神。
他想,或許是空靈谷中許久未來人了,是以秋靈籁走後他才十分不習慣。
譬如,每次采完藥草,他都會下意識地往竹屋内趕,仿佛有什麼在等着他。
可推開門,屋内、院内皆是空無一人,他才想起,那個人似乎早就離開了。
而且他貌似喜歡上了清脆的“叮鈴“聲,閑來無事時,他便坐在竹院内,做了一個又一個的竹鈴,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很想聽到這個聲音。
做好之後,将竹鈴挂在每一個他會經過的地方,風一吹,滿山滿谷都是“叮鈴“聲,缱绻纏綿,無休無止。
似乎那人還在谷中,從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