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見第二次她就快習慣林晚的自來熟了,不知道是否每個大人都這般厚臉皮。
她瑟縮小心的模樣看得林晚心頭一縮,裝模作樣地開始抹眼淚,實則偷偷留意她的反應:“哎呀,還不理我,虧我還怕某個小孩受欺負,特意來當救她于水火的仙女教母呢,實在太令人心寒了。”
見小孩不搭理,直接轉身背對自己,又自讨沒趣地放下。
這小孩,怪無趣的,和她一樣。
想到這兒林晚又輕笑,覺得自己傻。
怕她受欺負?
簸箕的雜音停了,背過身的宋青窈手指扣着掃把上的蘆葦杆,眼底浮出疑惑。
不過是見了一面的陌生人?為什麼會放在心上?
短短幾年的人生經曆隻教會了她以沉默面對惡意,沒有相似的答案可以借鑒來解答這一疑問。
将買來的牙膏、酒精混合地塗抹在課桌上,林晚用力刷過上面藍藍黑黑的字迹,刷子每經過一處,耳邊就響起一句,那些詞句曾經真切的圍繞在她的生命中。
陳舊的記憶被拿出來翻曬,随着刷子的動作慢慢變成了灰色的泡沫,堆在課桌上。
不知何時,打掃完畢的宋青窈靜靜站到了身後。
她清楚林晚在擦什麼。
桌上的筆迹她試過很多方法,用布擦,用橡皮擦,甚至于偷偷從家裡帶了洗潔精來學校,都沒用。
媽媽太忙了,也太辛苦,她不會提這種事讓她煩心,老師的視線總是飄在半空,從未在不起眼的她身上過多停留。
她沒有求助任何人,一遍又一遍地徒勞用功,最後完全放任。
看着林晚的動作,心底無端升起一股被冒犯的惱怒,像是野獸長久圈禁的領地被踏足,好不容易包裹長合的硬殼被人粗暴無禮地打開。
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内心的感受,忽然想起小時候餓急了吃了未成熟酸杏後,被酸得倒牙,難受得燒心的場景,那時她和現在一樣,像是杏樹下那條被人翻到陽光下暴曬,不斷扭動的蚯蚓。
第一次,她想說點難聽的話。
“讓開。”她抿緊了唇,開口對林晚說了第一句話,臉上的排斥和諷刺十分明顯。
仙女教母?
不過是些編出來哄騙小孩的童話。
她不信這些,也不接受來自林晚的羞辱。
林晚沒有聽清宋青窈的話,刷得專心,握着刷子的指節泛白,似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氣,黃色的桌面被擦得泛白。
直至她又重複一遍,才聽清。
“讓開,不用你假好心。”小孩上來推開她,稚嫩的嗓音拔高,後面又弱下去。
從小生活在村裡,她的普通話并不好,稍微長點的語句就會帶上口音,很多孩子會抓着這點嘲笑,是以大多時候她都是沉默的,現在顯然是被氣着了。
林晚的身體大半俯在桌子上空,重心不穩,宋青窈的一推讓她倒向前桌,相撞間桌子發出劇烈聲響,反扣的椅子失去平衡滑落,磕向宋青窈的桌子又砸在地上。
混亂的雜音掩蓋住林晚的悶哼聲,她腰一軟,在快要摔倒之際用雙手撐住了。
隻是想讓她讓開的宋青窈沒想到情況會變成這樣,看到林晚露出痛苦的神情和身上濺上的髒污牙膏沫,眼裡閃過慌亂。
手足無措地去扶住她:“你沒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話語裡帶上了哭腔,“對不起……”
吓着她了。
緩過疼痛勁兒,林晚心下歎了口氣,揉着腰直起身,調整表情:“沒事的,是我沒有站穩,不好意思。”
她的道歉讓宋青窈更加愧疚,眼眶逐漸泛紅,那雙黑亮圓鈍的眼睛緊緊盯着她,仔細辨認着,生怕錯過一絲痛苦的表情。
“真的沒事。”林晚微擰着的眉舒展開,偷偷椅子将砸到的腳抽回來,笑着擡手捏了一下宋青窈的臉頰,順勢将手上的牙膏沫抹在她臉上,算作報複。
小孩下巴尖尖的,臉上也沒多少肉,手感不好。
“看,我刷的桌子幹淨吧。”見她還盯着不放,林晚揚起下巴炫耀。
宋青窈這才看見桌子的模樣,灰黑色的牙膏沫堆在上面,漏出泛白的桌面。
真的,沒有了……
她那麼努力都沒法去除的字迹真的沒有了!
扭頭看向林晚的眼神裡折射出驚喜,卻看見她正舉着手對着她的臉蠢蠢欲動,似乎在盤算哪塊手感比較好,手指上赫然是髒污的牙膏沫。
想起剛才被捏的臉,她眼睛瞪大,謹慎地擦着臉後退。
你怎麼能這樣?!
看着她眼神裡流露出來的意思,林晚若無其事地撚撚手指。
啧,可惜了。
将桌面擦幹淨,門窗關好,最後丢掉垃圾,兩人背着包出了校門。
一場鬧劇讓生疏的氣氛緩和不少,回家的路上宋青窈還在自責,眼神時不時飄向林晚,看得她想偷偷揉腰動腳都不行。
想起包裡的小蛋糕,将它拿出來遞到宋青窈面前。
?
宋青窈沒說話,不解的眼神投向她。
“慶祝我們成為朋友的第一天。”林晚捧着小蛋糕,笑得燦爛。
朋友?宋青窈幾乎懷疑自己幻聽了,回避地撇過臉,嘟囔道:“誰跟你是朋友?”
想到那張幹淨桌子和林晚的摔倒又理虧的降低了聲音。
“你呀。”林晚用手環住她,眯起眼睛威脅,“難道你嫌棄我?”
你這麼吵,誰不嫌棄......
宋青窈腹诽,喉嚨上下滑動,手指無意識地摳着書包背帶,沉默半晌才解釋:“我不愛吃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