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已經被抓捕,目前也沒有必要去江缱那邊了,她坐上回家的車,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覺,夢裡是紛亂的血紅,綻開、綻開一片片。
車停下了,她喘息着醒過來,感覺再多做一會兒就要暈車了,有些跌跌撞撞地朝家中走去。
“二小姐,”家裡的傭人接過她的薄外套,“大小姐回來了。”
裴安往裡望去,客廳中的吊燈沒有開,模糊的人影倚在沙發上,人影在朦胧中望過來,像是靜止的水墨畫被潑上濃烈的油漆。
女人黑鴉似的長發挽了個簪墜,和她有幾分相似的面容帶着笑,朝她舉了舉手中的酒杯,紅唇抿在杯沿,垂眼之間風情濃郁,知性優雅,她輕聲說,“安安。”
“......姐姐。”裴安輕聲喚她。
聽丁曦阿姨說她小時候特别壞,隻有姐姐能管住她,能給她喂飯洗澡穿衣服,讓她騎在脖子上鬧。
裴甯含着笑,目光似水地望着走近的裴安,她長大了,那雙眼睛還是那麼好看,好像含着水,水中有深沉的寒潭,永遠捂不熱。
可她小時候第一個會喊的不是“母親”,也不是“媽媽”,是她裴甯。
在她對小裴安冷眼相待,恨不得她死的時候,她總要跟在自己後面一聲一聲地喊“姐姐”、“姐姐”。
是的,她在忮(zhi)愱(ji)裴安,憑什麼自己乞求不來的東西,裴安一生下來就有。
可是裴安多麼可愛啊,裴甯目光帶着依戀,擡起雙臂,裴安輕輕抱了抱她,姐妹倆短暫地接觸了一下。
“怎麼了,臉色這麼不好。”
裴甯垂眸,敏感地覺察到懷中的妹妹的情緒。
“我......我剛才,”後知後覺回想起大片大片綻開的血花,裴安臉色更加白了,随後閉上眼睛,不想再說了。
擁着裴安的力道緊了緊,裴甯輕輕撫摸她的後背,“好了好了,不願想的東西就不要去想了。來,睜開眼睛,看着姐姐。”
裴甯用了幾分力氣,溫熱的手掌輕輕扶住她的側臉,逼得她不得不正對着自己。裴甯的眼睛一分一寸地掃過她眉眼,說,“你瘦了。”
聞言,裴安擡起頭,姐姐那雙眼睛裡滿是絕望和不屑,她的姐姐真的有在乎過她以前什麼樣,現在什麼樣嗎?
見了她控訴般的目光,裴甯便覺得暢快,從前也是這樣,每次裴安鬧着要出去玩,但凡要是傷到了,挨罵挨打的就是她。
可是随之而來的,是扭曲的、破碎的心疼,她舍不得裴安受苦,不,受除了她裴甯給予的苦之外的苦。任何人,裴明政、程郁也不行。
她這麼想着,滿目又醞釀起溫柔來,湊近輕吻裴安的耳垂,柔軟的、可愛的,“給你帶了禮物,去房間看看。”
裴安點點頭,退後一步,問她,“姐姐,你怎麼回來了?”
裴甯輕輕摸了摸她的發頂,說,“和你母親有事要談。”
其實也是她母親,隻不過她不願意那麼稱呼。
裴安仰起頭望着她,她突然一笑,彎下腰說,“怎麼了,還想被姐姐背上樓?”
想。
這麼多年,裴安也知道裴甯對她的感情非常複雜,裴甯是她幸福的、被愛的人生中一根拔不掉的刺。
她搖搖頭,乖巧地笑了笑,“我自己上去,姐姐忙吧。”
裴甯勾唇微笑,與她相似的臉上盡顯風情,輕聲說,“乖。”
就在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嗯?”裴甯似是發現了什麼,擡手攔住裴安的腰,自身後輕輕嗅着,發絲蹭到了她脖頸上,随後緩緩擡起頭,臉上帶着意味不明的笑,
“你偷偷做了壞事,安安。”
“不,沒有偷偷做壞事,是深思熟慮的結果。”
“你還有深思熟慮的時候?那你說說,你能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她很有錢嗎?”
“嗯......很有前途算不算?”她可是(未來)最年輕的首席研究員!
“很有前途是指升官發财的時候把你踹了嗎?”
裴甯言語之間充滿了對Alpha的不信任,對首席研究員指指點點。
“難道姐嫂升官發财的時候把你踹了嗎?”裴安不甘示弱,馬上提起姐姐的妻子來,她剛剛在門口看見了姐嫂的車,應該是一直在等着呢。
裴甯悶聲笑了起來,她和池遇結婚很多年了,當時裴家急需一位商界人物撐腰,于是裴明政就把她嫁給了池遇,在所有人眼裡,她都隻是一個工具,一個随時為了家族犧牲的工具。是金子總會發光,而她裴甯是廢物到哪都是廢物。
可是裴安沒有,裴安曾不止一次說過她不大喜歡池遇,因為她會把姐姐從身邊搶走,裴甯喜歡她小獸似的敵意。
“好吧,那她不會踹你,”裴甯陰恻恻地說,“如果她真的敢這樣做,我會親手把她廢了。”
裴安:“......”
還是文明一點好。
“你要自由戀愛的話,母親那邊呢......”裴甯的語氣漫不經心,她一點也不在乎隻有自己的人生被徹底抛棄,如同一灘爛泥,任何人踩上一腳都會嫌惡地在樹葉上蹭幹淨,
“沒事的,她會同意,畢竟,她這麼愛你。”
裴安說,“我也愛你。”
裴甯頓住了,她慢慢地、慢慢地轉過臉,不再面對裴安,長發擋住了她的神情,被黑暗吞噬地隻剩下沉默的、牆灰似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