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淵猛地掐住他脖頸,淩空提起,赤紅的眼中浮現真正的殺意。
建甯王面色青紫,聲若遊絲,一字一頓:“你被她騙了!”
五指猛地收緊,他脖頸骨骼發出崩塌的悶響,卻仍笑得惡劣:“在她心裡,你還不如,山野匹夫!”
謝臨淵猛地松手!
他似被刺了一劍,氣息起伏不定,開口多了荒唐可笑的意味:“山野匹夫?”
建甯王咳了許久,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含糊道:“堂堂太子殿下,高坐明台,還不如一個,山村陋室裡的跛腳瞎子。”
謝臨淵蹙眉盯着他,神情極為複雜,好似無法聽清他所言。眼神也像透過他,看着一個天方夜譚中的異怪。
他穩掌天下事的手居然也有顫抖的一日,以至于揚起的鞭子都忘記抽下去。
忽然,他發出一聲冷笑,連眼神都不願施舍,轉身拂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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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诏獄回來,太子殿下的脾氣更難捉摸,時常徹夜獨坐不眠。裴左丞得知後請見,又邀他去禦花園。
彼時春意尚未褪去,二人行至光秃秃的桃林,忽然聽見假山後傳來小孩的抽泣聲。
内侍們上前禀告,是六皇子貪玩背不出詩,被弘文館的大儒訓哭了。
謝臨淵向來厭煩孩童啼哭,隻陰着臉說了句:“再哭?”
六皇子就吓得憋住眼淚,坐在地上直打嗝。
裴左丞忙扶起六皇子,輕聲問:“殿下被什麼詩難住了?”
六皇子怯怯望了一眼謝臨淵,瑟縮道:“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花——”
到此卡住。
謝臨淵蹙眉要走,不願與蠢人多說一句。
裴左丞虛虛攔了一把,勸道:“六皇子尚年少,剛剛開蒙,況且不是人人都似殿下早慧。”
六皇子還在“花”個不停,謝臨淵沉聲打斷:“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六皇子臉色漲紅,垂頭行禮:“謝皇兄。其實,不是我沒背,是我不懂,折不折花和惜衣裳惜少年有什麼關系。”
謝臨淵垂着眼,沉默了好些時候,久到衆人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才道:“時機正當就應放手去做,莫等逝去才空後悔。”
六皇子聽得一知半解,不知他為何放下脾氣,耐心指點。也不知他為何不繼續指點,轉身徑直走了。
謝臨淵出禦花園,淡聲朝引路的内侍道:“是母後安排六皇子來的?”
内侍冷汗直冒,跪在地上求饒,轉眼被侍衛們拖走。
裴左丞于心不忍:“縱九五至尊,也要享天倫之樂,殿下放過娘娘,也是放過自己。”
謝臨淵瞥他一眼:“那左丞不如将自己過繼給母後。”
裴左丞冷汗狂流,心道殿下行事愈發恣肆,趕忙跪地認錯。
謝臨淵卻心不在焉似的,直接将他趕走,宣了平恩侯進宮。他開門見山,第一句話就将平恩侯震住。
“差人将白山鎮的線報送來。”
平恩侯驚疑不定:“殿下想知道……”
謝臨淵擡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孤憑什麼不能知道?”
“可她是個細作!”
“孤審過建甯王了。”謝臨淵長眉郁結,閉目靠在椅背,面色尤為複雜,好半天才道,“建甯王根本不清楚她在白山鎮跟的人是孤。”
——甚至還将他和“山野匹夫”對比優劣。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巧合,郁卿不是蓄意接近,也真不清楚他是誰。
想來恩斷義絕書也是建甯王逼迫她寫的,就她那個膽子,比針尖還小,諒她也不敢在當朝太子頭上撒野!
但想起她遮頭藏尾的模樣,謝臨淵仍怒火中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