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禾直到今天才意識到,原來他還挺怕疼的。
腹部被踢了一腳的地方還在絞痛,後腦勺震得發疼,他甚至不知道有沒有破皮流血。
他不是很敢想象自己滿頭鮮紅的樣子。
以至于被綁着的手都在抖。
但盡管如此,他仍舊咬着牙擠出一句分辨,“不是我殺的……”
男人一皺眉,抓着陸禾頭發的手松開,對着那張被麻袋罩着的小臉高高擡起。
就在揚起的手掌即将落下,旁邊一直沒出聲的私家偵探終于再度開口。
“老·二。”
動粗的男人動作一頓,回頭不忿,“大哥!這小子不老實,要我說先卸了他兩條胳膊,再揍一頓,吃點苦頭,就什麼都吐出來了。”
“打死了就什麼都吐不出來了。”私家偵探冷冷地說。
“也是。”老·二一挑眉,問道,“大哥,老闆她什麼時候來啊?”
私家偵探道:“快了。”
陸禾聽着四周的交談,判斷應該隻有兩個人,一個是那個被稱作老大的男人,而另一個是對他動手,明顯暴躁很多的老·二,但不管哪一個,陸禾現在都是沒法抗衡的。
但直到一陣車輛的轟鳴聲由遠及近,伴随着一陣帶着濃烈香水味的腳步聲靠近,陸禾頭頂的麻袋被人粗魯地扯了下來。
“老闆,人給您帶來了。”老·二将麻布袋丢到一旁,順便踹了陸禾一腳,“這小子不老實,我剛替您教訓了他一頓。”
雖然搓着手一副舔狗樣,但他眼裡的光不幹淨。
陸禾躺在地上适應了一下光線,擡起頭時,看到了一雙高跟鞋。
通過剛剛和那個老·二的對話,他猜測到了來人的身份。
“張太太。”陸禾道。
張太太一挑眉,“你認識我?”
“不認識。”陸禾吐掉嘴裡進的沙子,“但會找我麻煩的,我想不到别人。”
“那你應該知道為什麼。”張太太道。
陸禾表情平淡地垂着眼眸,“我說了,張朗不是我殺的。”
陸禾邊說邊看了一眼四周,的确像他判斷的,除了張太太,在場隻有一個灰色呢子大衣打扮得像私家偵探的男人,旁邊這個像打手的老·二,此外……
瞳孔一縮,陸禾看到人群後方的另一個身影。
但很快他的肩膀就松了下來,實話實說,他也不意外了。
“朱港明。”私家偵探往後看了一眼,“你說說。”
朱港明上前,他看了一眼陸禾,沒什麼表情。
“張太太,據我了解,張朗和陸禾一向不睦,張朗出事前那天,還和陸禾發生了口角。”
張太太看陸禾。
陸禾閉了閉眼,道:“你确定是口角,而不是張朗單方面語言霸淩我?”
“而且,張朗的一篇論文還是我替他寫的,他和導師并列一作,而我的名字在二作,這件事您知道嗎?”陸禾繼續給自己添加籌碼,試圖打造一個自己并不想和張朗起沖突的形象。
于是就聽張太太說:“所以你才心生怨恨。”
陸禾嘴角抽了抽,“您看我的身量應該也知道,兩個我都打不過一個您兒子。”
“誰知道你用了什麼方法?”張太太繼續道。
陸禾算是明白了,張太太或許根本不在乎事情的真相。
她隻是想找一個和自己兒子死亡最近的人洩憤而已。
“行了。”張太太也看出從陸禾這裡問不出什麼,她走到綁人這一步,本身也沒想要問。
就像陸禾猜的,目的隻是洩私憤而已。
張太太起身,臨走前,給旁邊使了個眼色。
“老闆您放心。”老·二拾起牆邊的鐵棍掄了掄,笑出一口黃牙,“保證讓這小子舒服。”
“别打死了,别打臉。”張太太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别說陸禾,連準備動手的老·二都愣住了。
但對方的下一句話,讓陸禾的心沉落到了谷底。
“我記得李老闆那邊不是在找漂亮的小男生嗎,這麼清秀的臉蛋打壞可惜了。”張太太挽了一下臂彎上的圍巾,“那些變态的老頭最喜歡沒法反抗的了,弄斷手腳送過去,省得李老闆他們費功夫親自去折。”
老二嘿笑一聲,“好嘞。”
“張太太!”陸禾坐起身來,直勾勾地盯着那個離開的背影,“您不想知道張朗真正的死因嗎!”
後者腳步一頓,随即猛地回過頭。
“你說什麼!”
陸禾目光笃定地開口:“張朗死前留了東西,就在我家裡。”
“隻有我一個人能找得到。”
張太太站在原地,肉眼可見地掙紮了許久。
最後她對着旁邊呆掉了的老·二丢下一句。
“把人帶上,堵住他的嘴。”
陸禾被粗魯地用破布塞住了嘴巴,唇角才愈合了一點點的撕裂又一次破了。
他沉默地被帶到空無一人的廢棄工廠樓下,老·二粗暴地把他丢上了汽車的後備箱。
車子很快發動,陸禾聽着發動機的轟鳴,和輪胎碾壓碎石發出的聲響。
黑暗覆蓋了一切,随着神經逐漸放松下來,陸禾的身體後知後覺地開始出現了劇烈的痙攣反應。
他在害怕。
怕的想吐。
面對死亡,陸禾自問做不到不怕。
但剛剛的情況,不允許他露怯,所以陸禾隻能硬着頭皮,假裝出一副冷靜的樣子,否則不說被那私家偵探看穿,他自己恐怕都要先洩氣了。
但在張太太回頭的那一瞬間,陸禾清楚地知道:機會來了。
這是他唯一的,可以從死亡甚至比死亡更怕的地獄之中逃出生天的機會。
不過就這麼把人帶過去,會血流成河嗎?
會血流成河的吧。
陸禾低着頭。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當這個念頭冒出來時,黑暗裡的自己,輕輕挑了挑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