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首都大學比較近時,陸禾在一條昏暗的巷子裡被拖了下來。
将他頭頂的麻袋扯掉,老·二動作粗魯地扯掉了綁住他手腕的麻繩。
陸禾活動了一下發疼的關節,借着巷口昏暗的燈光,他看到了手腕上一圈清晰的紅.痕,八成是磨破皮了。
“别耍花招。”私家偵探在旁邊警告了一句,“就算這次讓你逃了,你還能逃一輩子嗎?”
他早已調查過陸禾的各項背景,确認這人根本沒有反抗的資本和能力,是那種哪怕失蹤了被人報了案,也不會有多餘的警力去專門跟進的“底層”。否則他也不會偏激到直接把人綁走打算動私刑來滿足雇主洩憤的想法,完全不顧法律的管控。
見陸禾低着頭不說話,旁邊的老·二直接踹了一腳,“問你呢,啞巴了?信不信把你舌頭割掉再賣去當鴨子!”
這一腳踢在陸禾的腿彎上,他小腿一軟差點直接跪在地上。
在黑暗之中斜睨了一眼周圍幾人,陸禾悶悶地嗯了一聲,“知道了。”
五人一起出了巷子,往首都大學走去。
朱港明和陸禾走在前面,前者還搭着陸禾的肩膀。
“如果去宿舍的路上碰到認識的同學,有人問起來就說是帶家裡人來學校看看。”他笑眯眯地看着前方,低聲教導着陸禾該怎樣回話,“聽懂了嗎?”
陸禾沒出聲。
朱港明看了一眼背後,那老·二立刻伸手掐着陸禾的脖子,但從旁邊來看,就像是兩個男生在打鬧而已。
陸禾隻能說他聽懂了。
被放開時,白皙纖細的脖頸後被掐出來一個紅手印。
陸禾看着朱港明,後者得意地笑了一下。
他最喜歡看到這樣的陸禾,隻有這樣,他才覺得自己不是學校裡最低等的那種人。
雖然他們都融不進有錢人的圈層。
但起碼,他比陸禾還高上一些。
纖長的睫毛微微低垂,朱港明看了一眼陸禾,包括他在内的其他人,都以為陸禾是認了命,乖乖不再反抗。
但沒有人知道的是,陸禾隻是真正做了一個決定。
從小到大陸禾覺得自己都在被命運推着走,有的事情明知道痛苦,但他别無選擇。
收養他的家庭境況不好,他作為沒有血緣的養子,隻能離開獨自漂泊;
義診的醫生欺負他,打針故意不放輕力道,他為了治病,隻能咬牙忍着眼淚;
孤兒救濟協會的人故意讓他反複跑十幾次交材料,為了那幾百塊的低保,隻能抱着比他胳膊還要長的文件袋,走得腳底全是血泡。
哪怕是上了大學。
保了研,讀了博,導師叫他讓一作,他也必須讓。
命令他給其他同門寫論文,他不得不寫……
而這一次……剛剛從老·二到朱港明,他們的暴行提醒了一路上到現在,其實都還在猶豫的陸禾:
死或是生不如死,這是他們給他的,幾乎沒有任何區别的選擇。
但陸禾現在決定,他一個都不想選。
或者說,至少這一次,他終于有權不選了。
陸禾站在宿舍樓底下。
夜幕已至,命案過後這棟樓裡越來越少人,一層大堂的聲控燈滅着,内裡黑漆漆隻能看見樓梯陰影輪廓的大門,像一張等待着來客的巨口。
走上去吧,帶着他們走上去。
心裡的聲音對自己說。
不過,走上去也許是生機。
但或許,是另一處深淵。
陸禾垂着眼,笑了一下。
但至少,這次是他自己選的了。
陸禾仰起臉時,落在臉側的月光,将清秀的五官分割成了明顯的光暗兩面。
他挑起唇角的那一刻,眼瞳裡映着路燈的冷光。
“走吧,我們上樓。” 陸禾看向一旁雖然冷着表情,但明顯有了急切之意的張太太,“東西,就在我的房間。”
*
進了宿舍樓。
私家偵探走在人群的最後方,冷眼看着面前的一隊人。
不知道為什麼,他莫名覺得心裡沒底。
如果非要說的話,應該是一個私家偵探的直覺。
他腦海裡一直回蕩着陸禾剛剛對張太太說的一句話。
“兩個我也打不過一個您兒子。”
話糙理不糙,至少從事實來說,讓陸禾拿着根鐵棍,可能真的都打不過赤手空拳的張朗。
私家偵探之前從未想過陸禾是真的殺人兇手,他不過是配合雇主洩憤。
但從現在陸禾表現出的種種,尤其是他剛剛真的承認了張朗的死和自己有關……那就不得不讓人多想了。
别人可以不想,但至少作為一個私家偵探的他不行。
如果張朗的死真的由陸禾造成,那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暗害?工具?下毒?
……還是别的什麼?
私家偵探的表情太過凝肅,連神經大條的老·二都發現了。
“大哥,你又在擔心什麼?”
私家偵探小聲将自己的想法說了,走在前面的張太太回過頭。
隻一個對視,私家偵探便讀懂了那個眼神,徹底沉默了。
他很清楚,人都已經到了這裡,雇主是絕對不可能回頭的。
“嗐,大哥你就是疑神疑鬼慣了。”老二也不壓着嗓子,大咧咧地道,“那小子能翻出什麼風浪,再說了,真有什麼……嘿嘿,老闆您放心,我肯定護您安全!”
望着那色眯眯的眼神,張太太皺了皺眉,斜了私家偵探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