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釣完魚回來以後,朱無阙就将自己鎖在了家裡。
厚重的窗簾将外界全部遮擋,不透一點天光,隻有幾聲鳴笛穿過玻璃,聒噪地傳達到室内。
朱無阙赤腳站在散落的紙頁上,他許久沒用直發棒了,微卷的長發有些淩亂,毫無章法地傾瀉在後背上,眼下的烏青愈加明顯,膚色蒼白,像是剛踏上陸地的水鬼。
貝斯躺在地上,與單反遙遙相對。
房間内沒有開燈,仍是漆黑的一片。
朱無阙繞過貝斯與單反,走到沙發旁,拾起掉落在地的詩頁。
于他而言,痛苦就是一切靈感的來源。
所以,在自我封閉的這幾日裡,他寫了将近百首詩,從白日到黑夜,從誕生到死亡,從浮于表面的身體到沉于海底的情/欲。
他幾乎什麼都寫。
可是寫來寫去,他還是沒有理清思緒。
或許是有的。
朱無阙想起那日白于斯對他說過的話。
他們聊起廊橋遺夢,聊起在市場經濟下的愛情,聊起弗朗西斯卡在那不勒斯的時光,與她一成不變的家庭主婦生活,聊起羅伯特的攝影與車,與他體内所蘊含着的古老宇宙。
聊到最後,朱無阙其實已經知曉了些有關于他的未來。
攝影。
不就很好嗎?
可是朱無阙不願意。
如果他選擇了攝影,那就顯得,他是在走羅伯特的老路,他是在模仿羅伯特,而且是拙劣地模仿。
他不願意成為别人的複制品。
尤其是在白于斯面前。
朱無阙能感知到,白于斯對他的一舉一動都十分理解,乃至于白于斯能猜到他的所思所想。
被看透的感覺,很令人不爽。
卻又不得不承認,被理解的感覺,很舒服。
朱無阙看向木桌上的手機,它已經被關機許久了。
在此期間,沒有鬧鐘,沒有電話,也沒有任何信息。
熟悉他的人,基本上已經習慣了他的偶爾失聯,經常偶爾。
那麼白于斯呢?
他們才認識了不到一周。
朱無阙放下手中的詩頁,鬼使神差地走向木桌,拿起手機,又鬼使神差地開了機。
他有些想知道,白于斯此時正在做什麼。
無可否認,白于斯與他有着難以言喻的聯系。
朱無阙暫且将其稱為文藝逼之間的相互吸引。
而現在,文藝逼想知道另外一個文藝逼的狀态。
這算是愛嗎?
朱無阙不清楚。
在姚欣徹底阖眼之前,她将朱無阙叫到了病床前。
具體說了些什麼,朱無阙已經沒有印象了。
或許也是意識到朱無阙年紀尚小,記不得那麼多事情,姚欣便掙紮着坐起來,在紙上寫了滿滿一頁字,然後塞進了朱無阙的手心中。
等朱無阙稍微長大了些,他再打開,紙頁已經泛黃發脆,字迹秀氣,與姚欣淡然的氣質相符。
姚欣告訴朱無阙,如果将來要結婚,一定要與伴侶忠誠地相互愛着,不要欺騙伴侶。
朱無阙不明白,姚欣都被朱嘉明整成那樣兒了,居然還對婚姻有所幻想。
話雖是這麼說,他還是将紙張小心地疊好,塞進了書裡。
年僅十歲的朱無阙想,他這輩子都不會結婚,這婚誰愛結誰結去。
于是接下來的十多年裡,他真的沒有對任何人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