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湛性冷淡在工作室不是秘密,這是他自己開誠布公的事情。
他确實沒有這方面的欲望,人和人的肢體碰觸對他而言僅限于問好,倒不是思想保守或有潔癖,他可以和任何人貼臉、親吻,但傳遞出和收到的信号隻是朋友間親切的問候。
這種感覺平淡而自然,不會給他造成任何困擾,好像從他出生起就沒打開這道開關。
現在的榮醫生不熱衷參加派對,上大學那會兒他是經常參加的,畢業前夕,籃球社團的幾名成員舉辦一場轟趴,他應邀而去,在一間房裡看見無數俊男靓女成雙成對做運動。
此情此景在綠國很常見,榮湛觀察片刻,沒有勾起一點沖動,相對人的身體構造,他對這些人的心理活動更感興趣。
從那以後,他就知道自己更适合待在圖書館。
...
夜幕降臨,天空呈深藍色。
針對艾米的治療時間結束,榮湛把孩子帶下樓,在接待廳遇見聊得火熱的鐘商和歐陽笠。
聽到動靜,兩人一齊止聲。
艾米邁着不緊不慢的步伐走到舅舅身邊,繃着小臉,回頭看一眼榮湛。
榮湛知道她在等自己說“再見”,沒講,而是瞥向她的舅舅:“鐘先生,可以聊聊嗎?”
又是一瞬間的感覺。
鐘商因為他的提議表現出一絲慌張,很快恢複如常,快得旁人根本察覺不出來。
隻有心細的榮醫生,兩次都被他捕捉到。
時間尚不算晚,鐘商想了想,答應了。
歐陽笠負責照看艾米,兩個男人進入辦公室。
進來先沖泡兩杯茶葉,老法醫送的都勻毛尖。
榮湛一邊忙碌一邊邀請客人落座。
鐘商信步走來,在辦公桌對面的軟椅落座,烏眸漫不經心地打量周圍環境。
“喝茶。”榮湛把沖泡好的茶葉送到男人面前。
對方瞥他一眼,語氣輕巧:“謝謝。”
近距離端詳,榮湛看見鐘商眉眼如畫,眼睛蘊含着層次分明的色彩與光影,如羽扇的睫毛濃密而卷翹,長的過分。
沒别的技巧,就是硬帥。
他在心裡給鐘商取了一個綽号:[睫毛怪]
自從接了艾米的個案,這是他們第一次面對面‘正式’交談。
“我該怎麼稱呼你合适,醫生?”鐘商背靠座椅,依舊操着那不鹹不淡的調子,“你算醫者嗎?”
成年人和孩子的世界區别真大,十年不曾有過來往,他倆見面都要重新做自我介紹了。
“算啊,”榮湛态度友善,“有人稱為咨詢師,在綠國更普遍的稱呼是治療師。”
“來看病的人呢?”
“對我們來講,來訪者不能被确定為病人。”
鐘商彎唇露出淺淺的梨渦:“那我該叫你治療師?不好意思,總讓我聯想到不正經的按摩。”
他沖他小幅度揚了揚眉,嘴邊挂笑,頗有調戲的意思。
榮湛翻開一份文件,面色不改:“叫什麼随意,你覺得順口就行。”
“博士,專家?”鐘商自己先搖頭否決,“沒有新意。”
在梧桐别墅區第一眼見到鐘商時,榮湛就知道這個男人不走尋常路,無論從對方嘴裡說出什麼話,他都不會感到意外。
“介不介意我直呼你的名字。”鐘商兩手交握放在小腹,好像在心裡經曆了小小掙紮。
榮湛笑着擡手:“請便。”
“榮湛。”
鐘商輕輕地閉眼睛,心裡默念兩遍這個意義非凡的名字,随後擡起亮眸,調整下坐姿開口:“我查過相關資料,兒童創傷後應激障礙被治愈的例子不少,可大部分的治療時間都很久,有的一年,有的三年,還有的更久,我想知道艾米會持續多長時間。”
榮湛把手裡的文件遞過去,裡面是艾米第二階段治療的記錄和方案,“心理治療需要技巧,時間,耐心,還要做好迎接不确定性的準備,有些孩子會因為一件事受到刺激開口,比如最愛的家人遇到危險,她會在情急之下呼出,但我們不能走捷徑對艾米采取這種方式,我要幫助她做到對困境的感受正常化,她才是解決自身問題的頂級專家。”
鐘商翻看着文件,忽然直視榮湛,眼神深邃:“你一定能治好她,對不對?”
榮湛十分理性:“沒有一位治療師會保證來訪者痊愈,敢這麼說的人是江湖騙子。”
不過他還是補一句:“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
“我相信你。”
這大概是鐘商對他說過最友好的一句話,可這句話比任何虛僞的恭維都要重要。
榮湛不禁刮目相看。
不管在外面玩得有多歡,遇到艾米的事,鐘商就是穩重謹慎的代言人。
鐘商執起茶杯,輕啜一口:“還有别的囑咐嗎?”
榮湛本不想多嘴,既然人家主動提起,那他就直說:“最重要的是陪伴,如果鐘先生真的想讓艾米快點好起來,希望你能多一點耐心,以身作則。”
鐘商聽出點别的意味,擡起一根手指:“後面的成語重複一次。”
“以身作則。”
“麻煩你解釋清楚。”
“我的意思是,”榮湛話語微頓,為兩人的談話模式感到好笑,“你可以多抽出一些時間陪伴孩子,而不是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