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婵的人家許好了嗎?”夜空中星河相望,璀璨異常。
“未曾。”
“那她若是許不了人家了,會是你同她處一塊嗎?”趙大叔的心思左右鄰舍都清楚,若不是那趙婵死活不願,恐怕早已定了親。
“小丫頭,小小年紀淨想些什麼?”趙慎伸出修長的手指點了點她被碎發攪亂的額間。
“男婚女嫁不是人之常情...”阿圓絞着衣袖,聲音越發細微。
“這可不是你這個年紀該想的事情。”趙慎拍了拍袍角的灰塵起了身:“若是你今日不采了,我就先回去了。”
“你不也就虛長我幾歲!”阿圓看着他遠去的身影抿着唇憤憤不平。
靜谧的風包裹着村莊,偶有小兒的啼哭聲驚走一樹飛鳥,阿圓看着趙家緊閉的屋門,氣悶地上前踢了踢,無奈除了銅手哐啷的響聲,無人相應。
裴家的院子中還留着一盞燭燈,裴父半倚在藤椅上品着一壺酒,阿圓遠遠看了一眼,準備繞道回屋。
“圓兒回來了?”裴父的聲音緊跟着在身後響起,随後打了一個酒嗝繼續道:“明日别忘了田裡的活,抓緊平了土地,好插秧。”
裴圓看了他一眼,不輕不重的回道:“若是阿爹一直不去,恐怕會誤了插秧的時候。”
“小兔崽子,讓你幹點活怎麼這麼費事呢!你不幹是指望你上了年紀的祖母,還是下面兩個年幼的弟弟?”裴父脫下草鞋朝她身後砸了過去。
“大半夜的在這發什麼酒瘋?阿圓都忙了一日。”裴母從房中出來,将他從椅子上扶了起來:“該回去睡了,明日還有老李家的活要幹呢。”
想着自己還未結清的工錢,裴父支支吾吾禁了聲。裴母一邊攙扶着他,一邊回頭看着阿圓指了指竈房。
鍋爐下面還有零星的火點,裡面的蕨菜餅還殘留一絲溫熱,阿圓舀了一瓢涼水就着蕨菜餅,三下兩下入了肚...
銅鏡置于妝台前,由金絲銀線描繪的帷幔輕輕晃動,屋内宣爐裡的煙霧正袅袅升起,日光攀附着檀木桌椅,細軟柔和。
阿圓看着這陌生的環境,正細細打量,便被帷幔内的驚呼吸引了目光。
“你放手。”這聲音既熟悉又陌生。微風卷動,甜膩的香氣從帷幔内傳出,細膩溫情。
“讓我放手,趁早死了這份心。”低沉清冷的聲線在屋内流轉,宛如深冬時分,那鏡湖寒水。
阿圓的腳步控制不住的往前挪着,手指已經不自主的搭上了那細軟的帷幔...
“誰?”一身呵斥短促有力。
阿圓趕忙松開了簾幔,順着揚起的縫隙猛然瞥見一雙寒星冷冽的雙眸。
“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話沒未曾說完,便被床旁的矮凳絆倒在地。簾内伸出一隻強勁有力的手臂緊緊抓住她的足踝将她拖了進去!
阿圓揮舞着胳膊,驚慌失措的掙紮:“你認錯人了!真的是認錯人了!”
“圓兒,醒醒。”裴母站在一旁,拍了拍她的臉頰。阿圓睜開松軟的眸子看着屋裡的陳設,起身坐了起來:“我這是又做夢了?”
“從門外便聽見你在喊,我尋思着進來看看。”
“我也不知怎得,有時會做些奇奇怪怪的夢。”
“是不是夜路走多了,碰見什麼不幹淨的東西了?”裴母低着頭小聲說道:“改日娘給你叫叫魂。”
“等過兩日再瞧瞧吧。”大張旗鼓搞這些,祖婆又該有意見了,她不能給娘親為難。
“我起來做些繡活,累些恐就不會胡思亂想了,還能多給大兄攢點銀錢。”
“你的繡活比為娘還要精細,你來做娘也放心。”
阿圓拿着針線,拍了拍還有些發熱的臉頰,深吸一口氣把那些亂七八糟一股腦的抛到腦後。
河道兩岸的水清澈的可以看見底下的青草和在其中嘻戲的魚。有漁夫一腳踩着石頭,一手拿着漁網,正往河裡抛。村裡的婦人一邊搓洗着衣物,一邊話着家常,好不熱鬧。
一望無際的田野裡,家家戶戶都在耕作。
“小丫頭,今日裡又是你來?”謝老伯狐疑的瞧了瞧她的身後,愣是沒有看到一個人。
“阿爹有事,耽誤來不了了。”
“别人家都快翻完了,你這地還沒平好,恐會誤了農時。”女娃娃哪能有什麼力氣,謝老伯指了指身後道:“今日我孫子也來了,回頭讓他幫你一起整。”
“我慢慢來總能搞完的。”阿圓想也沒想搖了搖頭,農活時莊上的勞力家家都不夠用。
“我們自己的快搞完了..不耽誤地裡的活。”謝老伯招了招手,示意孫子過來。謝明昊走近看,瞧是一姑娘,腼腆的低着頭往後退了兩步。
“你從田尾開始平地,幫幫人家小姑娘。”
阿圓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那小夥子輕“嗯”了一聲,轉身一溜煙跑到了身後,已經開始翻土了。
“這怎麼...行..”阿圓想上前制止,謝老伯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安慰道:“沒事,沒事,這孩子從小就一身蠻力,正好無處使。等回頭你得空的時候,一起幫我們鋤鋤草就成。”
“咳...咳”一聲輕咳打斷了兩人的對話,隻見趙慎手上拿着一頂草帽冷眼瞧着三人。
“你們這還挺熱鬧。”
阿圓站在地裡,擡頭看見他難免驚訝:“你怎麼過來了。”
田埂上的風将他的衣袖揚起,趙慎捏着草帽的手緊了緊:“剛好路過,把這個帶給你。”
“你今日不是去學堂參學了嗎?”趙慎自小就聰慧,什麼東西看一遍就會,趙大叔打了一輩子的獵,也想家裡出個讀書人,就使了銀子,在縣裡的學堂給他挂了名,家中沒事的時候就讓其去學堂旁聽。
“先生家中有事,今日散的早。”趙慎将袖中的草帽扔進她的懷裡道:“城裡人家都瞧不上這個物件,攤販在便宜賣,我随手給你帶了一個。”
“那這個多少個銅闆?”
“不值錢。”趙慎冷淡的抛下一句話,轉身離去。
“這個是你家旁親?”謝老伯看着兩人既陌生又熟稔的樣子疑惑道。
裴圓将草帽戴在頭上,陽光順着帽檐在她白皙的頸部投下大片陰影。她一邊系在繩結,一邊短聲嗯道。
謝老伯看着她頭頂編織精細的草帽,感歎道:“這個城裡的東西真是不一樣,你瞧這邊角都收了進去,磨的圓滑着呢,若是你這價低,不知道能否讓你這旁親幫我這孫子也捎帶一個?”
“你瞧我這孫子長得這幅蠢笨模樣,若是再黑的似炭一般,恐是找不到好姑娘了。”
趙慎那家夥,脾氣時好時壞,哪是她能使喚的動,做什麼全憑他心情。
可是人家畢竟幫了她忙,她問一問也是應該,想了片刻阿圓回道:“行與不行,我也不知,到時候他若再去,我幫忙問問。”
“那我先替我那傻孫子道聲謝了。”
“是我應該謝您。”若是沒有他們幫忙,她這個田地還不知道要平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