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下午三點鐘,倆人得把宿舍給打掃出來,隻是屋子裡沒有掃把之類的工具,出去買又耽誤時間,也不清楚工廠附近哪有小賣部。
并且季恺城覺得他們需要添置的東西不少,得晚上空閑下來列張清單,以免沒有精打細算浪費不必要的錢。
許睿便說去隔壁借掃把,可腳跨出門口了,又被季恺城喊住,讓他從蛇皮袋裡拿點蔬菜送給隔壁。
許睿看着他不由挑眉,“可以啊,挺會人情世故的嘛。”
“這不是最基本的嗎?”
許睿哼笑道:“那你剛才還說我狗腿子。”
“…….”
季恺城清晨摘的不少,許睿拿了一把豇豆和幾根茄子,坐了一天車,又在蛇皮袋悶了這麼久,這些蔬菜看着有點蔫巴,可他們暫時也沒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了,意思意思差不多。
許睿去了隔壁,季恺城在宿舍裡都能聽見他跟隔壁人的聊天聲,沒一會兒,他肩上搭着一塊毛巾長度的布料,左手提着一隻畚鬥,右手抓着掃把回來了。
這麼點功夫,許睿就差把隔壁那家人的生辰八字給打聽清楚了。
許睿說隔壁那家瘦巴巴的老公叫楊小明,他的高壯老婆叫劉大飛,兩個兒子一個十歲,一個七歲,跟許睿和季恺城他們一樣,都是從山溝溝裡出來打工。
正說着,隔壁那個高壯的老婆劉大飛就出現在了門口,他嗓門粗,說話間一股爽朗:“小許小季,你們待會兒要拖地的吧?”
“要拖。”季恺城道。
劉大飛晃了晃手裡的老式雪花白鐵皮水桶,“我看你們沒帶水桶,先拿我家的去用。”
季恺城晚上要列的清單中,又多了一項。
“謝謝大飛哥。”季恺城上前接過水桶,又問,“大飛哥,打水的地方在哪?”
“水房在鍋爐房那。”劉大飛朝着梧桐樹過道的方向指了指,而後幹脆同季恺城說,“我帶你去,正好我倉庫裡今天上夜班,現在沒事做。”
“大飛哥,不用,我自己找過去就行。”
劉大飛拍了拍跟他個頭差不多高的季恺城的肩膀,爽氣道:“鄰裡鄰居的難為情什麼啊,走走走,我帶你過去,省得你繞彎路。”
季恺城便不再推辭了,道了聲謝後跟着劉大飛去了水房。
許睿現在身體緩過來了,便拿起掃把。
上個工人留在這間宿舍裡的破報紙,垃圾有不少,許睿先舉起掃把将牆上的灰塵和角落的蛛網給揮了下來。
光用肉眼都能看清空氣中細細密密落下的灰,片刻時間,許睿的頭發都覆上了一層白花花的。
等牆體清完後,從屋子最裡頭開始掃,連木闆床底下都反複掃幾遍,最後等全部清掃到門口的時候,季恺城和劉大飛提着兩桶水回來了。
劉大飛本來還要叫上他老公幫忙打掃,這下不僅季恺城臉皮薄,連許睿都被他的熱情給搞的難為情,連聲推拒了。
劉大飛也不執着,便說:“那行吧。有事就喊我們啊。”
劉大飛走後,兩個人就開始分工幹活了。
季恺城拎着桶,先角角落落灑了一遍水後,直接拿拖把。
許睿則浸濕那塊布料,然後擦窗,床以及桌椅,光是擦了塊玻璃,布料直接看不出原本的顔色。
“劉大飛說棉紡廠最不缺就是這種殘次品布料了,讓我們也去拿幾塊過來,到時候當窗簾床單都可以。”許睿邊擦邊同拖地的人說話。
“嗯。”季恺城心不在焉。
“你想什麼呢?”
“我在想我們得置辦哪些東西。”
許睿的心思沒季恺城細膩,他站在窗台上扒拉着一頁玻璃窗,眼睛掃了一圈空蕩蕩的屋子。
“還缺什麼啊?桌椅床不都有了嗎?就買調味品油什麼的不就行了嗎?”
季恺城将拖把浸入桶裡,一桶清水瞬間黑成墨汁,他擰幹後,繼續拖第二遍。
“先幹活吧,晚點跟你說。”
兩個人幹了一小時,這間空蕩蕩的宿舍終于像樣了點,窗戶一敞,傍晚從田野飄來的風,似乎連屋内的空氣都跟着清新了些。
季恺城解開蛇皮袋,将草席鋪在木闆床上,這裡沒有櫃子,衣服和冬天的被褥隻能暫時留在蛇皮袋裡。
而屋内的桌子不僅窄,桌腿還是折疊的,那麼碗筷這種易碎的還是先放在地上,等後面再做安排了。
許睿早飯過後加上暈車,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了,這些雜事忙完後,他的胃開始餓得抽搐。
布袋裡剩下的雞蛋饅頭涼透了,他又覺得沒胃口吃,便想做頓飯。
季恺城卻潑了盆冷水:“劉大飛說蒸飯有時間限制,下午三點前過去蒸還趕得上,而且我們沒買飯盒。”
許睿郁悶:“完了,那我倆今晚吃什麼啊?炒個菜行不?”
“沒油沒調味料。”季恺城說着又看了眼擺在地上的煤爐,“也沒有煤餅。”
“媽的,要什麼沒什麼。”許睿就差點蹦出一句:跟着你過的這叫什麼日子。
然而季恺城卻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他冷道:“說得好像你當老公能改善生活一樣。”
許睿閉嘴了。
他餓得快站不直,隻能在布袋子裡拿了雞蛋先剝殼将就啃着。
可隔壁到了飯點正在做晚飯,那香味一陣一陣直往他們屋子裡鑽,許睿的雞蛋吃得越發沒滋味。
隔壁的煤爐擺在門口的屋檐下,天氣熱,一張小桌也擺在外頭,而那家的憨厚老公楊小明正炒着菜,濃郁辛辣的辣椒味勾起人的腸胃蠕動。
許睿站在半敞的門後,眼睛忍不住頻頻望過去。
“你别縮頭縮腦,很…….”季恺城皺眉,“很丢人。”
“媽的!”許睿憤憤咽了口雞蛋,“我這輩子的苦都在今天吃飽了。”
一隻雞蛋根本墊不了肚子,他又去布袋裡翻出饅頭,本想丢給季恺城一隻,結果将袋子裡都翻面了,也隻剩下手裡的。
許睿倒沒想獨吞,畢竟他跟季恺城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怎麼辦?一人半隻?”
季恺城神色别扭地點點頭,他一個青春期正長身體的小夥,也忍受不了饑餓。
許睿對中掰了一半饅頭分給他,正要開吃,季恺城又扭扭捏捏小聲提醒他,“你先關上門。”
許睿輕手輕腳關上門。
兩個人一人一條凳子,在桌前啃着幹巴巴涼透的饅頭,這一刻小家庭的窘迫感達到頂峰,好臉面的兩個人生怕被人看到這家的苦日子。
“明天咱們趕緊的去飯盒,買油買煤餅。”
季恺城:“嗯。”
從小山村裡帶來的母雞此時解開了束縛,正咯咯叫着在屋子裡到處找食物。
許睿惡狠狠地磨了磨牙,“再叫給你炖了!”
倆人吃完饅頭,這個點也不好意思開門出去,就怕外人問一句:小季小許吃了嗎?吃的啥?
于是隻好大眼瞪小眼幹坐着,耳朵聽着門外傳來的碗筷聲。
季恺城又聽見許睿肚子裡發出的動靜,皺着眉沉吟了下,說道:“等會出去廠子外看看有沒有面館什麼的吧。”
聽見财政大臣發話,許睿忙不疊點頭。
就在這時,宿舍門被敲響。
是劉大飛的聲音。
許睿去開了門,眼角餘光快速瞥了眼外頭擺了飯菜的桌子。
“小季小許你倆衛生還沒搞完呢?”
“剛搞完剛搞完。”許睿笑眯眯地,這個點敲開他們的房門,鄰居的意思相當明顯了,許睿整個人都容光煥發了起來。
那家憨厚的老公楊小明一邊擺着碗筷一邊朝他們笑道:“今天在我們家吃飯吧,你們也沒時間做飯。”
“這多難為情啊。”許睿說着又胳膊肘撞了撞季恺城,“是吧?”
季恺城抽了下嘴角。
劉大飛将倆人往桌前推,邊推邊說:“你們兩個客氣什麼呢,我們菜燒多了,不吃明天就壞了。”
季恺城和許睿兩個本來就身在曹營心在漢了,根本用不着劉大飛使力氣,兩條腿就沒出息地走過去了。
楊小明拿出了啤酒,跟劉大飛一人倒了滿滿一碗後,又給季恺城和許睿倒上,兩個小男孩便喝着黃澄澄的汽水。
這家老公楊小明的飯菜燒的很不錯,雖然都是些時令簡單的蔬菜。
劉大飛告訴小夫妻,他老公之前在農村裡是幹廚師,村裡但凡有婚喪嫁娶都找他。
“小明哥,那你以後也教我和季恺城燒菜呗。”
比起他老婆的爽快性格,楊小明全程都是挂着腼腆老實的笑容,而且更能照顧人。
許睿剛才借掃把時,跟鄰居說他跟季恺城是兄弟兩個進城來打工,于是楊小明便不時讓兄弟倆别拿自己當外人,趕緊夾菜吃。
“哎對了,小許。”劉大飛問許睿,“我看你們帶了隻雞,是打算賣還是自己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