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内一片寂靜,隻能聽見外間熱鬧的叫賣聲,虞歸晚偷偷擡眸,見蘇闌亭依舊目不轉睛瞧着手中的書冊,忍不住動了動身子。
豈料她剛一動,蘇闌亭便軟了嗓音道:“杳杳可是不舒服?”
虞歸晚一怔,随即不自然地抿了抿唇,讪笑道:“那倒沒有,隻是殿下,不過一支簪子罷了,實在不必如此興師動衆。”
蘇闌亭卻是笑意漸深,溫聲道:“那簪子既是因為孤丢的,自然要賠給你。天工閣新到了一批首飾,想來會有你喜歡的。”
說罷,蘇闌亭又靜靜垂下眸子,任虞歸晚在一旁坐立難安。
幸而月明的駕車技術頗好,并未叫虞歸晚難受太久,便在天工閣門口停下。
蘇闌亭當先下馬,随後轉身朝虞歸晚伸出手,笑道:“下來吧,杳杳。”
虞歸晚小心瞧了眼汀煙,示意她過來,隻可惜月明将汀煙的路懶得死死的,她隻好投給虞歸晚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怎麼了,杳杳?”蘇闌亭嗓音愈發柔和。
他沒喚一句杳杳,虞歸晚心中便咯噔一下,瞥了眼他伸出的手,虞歸晚咬咬牙,便道:“不必勞煩殿下,臣女可以的。”
說完便要從車旁一躍而下,卻見蘇闌亭眸中笑意漸無,幽幽道:“杳杳便這般不待見孤麼?”
說完,一向豔極近妖的面容竟是黯然幾分。
見狀,虞歸晚也無法,隻能輕輕将手擱在蘇闌亭手中,撐着他下了馬車,随後飛快将手抽回。
好在蘇闌亭也并未做出什麼過分的舉動,隻除了隐在袖中的手指輕輕合攏,仿佛仍舊回味着方才的觸感。
待進了天工閣,掌櫃立即便迎了上來,笑道:“虞娘子可是有些日子不曾來了,今兒個正巧到了一批新貨,娘子可要上雅間瞧瞧?”
虞歸晚向來喜愛衣裳首飾,向來是天工閣、霓裳坊的常客,加之她出手大方,掌櫃的哪裡有不認識的。
說着便要将她二人往雅間上迎。
虞歸晚光是想想與蘇闌亭獨處一室,便覺尴尬的氛圍油然而生,忙不疊道:“不必了,就在此瞧瞧。”
說完,餘光小心瞥向蘇闌亭,眨了眨眼。
蘇闌亭見狀,嗓音中溢出兩聲輕笑,便道:“杳杳先在此瞧着,孤正好有些公務要上樓一叙。”
不待他說完,虞歸晚便松了口氣,連忙道:“殿下快請吧,不必顧及臣女。”
蘇闌亭輕輕嗯了一聲,又吩咐了月明在此守着,才轉身拾階而上,去往天工閣的頂樓。
那掌櫃的雖是不認識蘇闌亭,可瞧見他一身穿戴非富即貴,也連忙喚了小二來招呼虞歸晚,轉身跟上蘇闌亭,笑道:“這位郎君可是與人有約?”
“不妨說來客人在那個廂房,小的好上前引路。”
蘇闌亭微微一頓,眸中的笑意也不知何時退了個幹淨,隻淡淡對掌櫃道:“青山路急,有客遠來。”
掌櫃神色一凜,随後便更加彎了幾分身子,上前道:“客人請随我來。”
說着,便将蘇闌亭領至天工閣頂樓,掌櫃的恭敬道:“閣主就在其中,老奴不方便進去,還請客人見諒。”
蘇闌亭淡淡颔首,伸出手輕輕一推,便擡步進去。
廂房内雕梁畫棟,夜明珠攢成的巨大吊燈垂在廂房中央,這個廂房顯然是将整層樓打通,就連帷幔用的皆是價值千金的幽月绫,再刺眼的日光透過此紗照進來也會柔和地仿若在月下。
天工閣的閣主沈蘭知,生得極為出衆。眉若遠黛,微微上揚,憑添幾分英氣,高鼻薄唇,眸中似有星辰墜落,若要硬說有些什麼不足,那便是生的過于女氣了些。
見蘇闌亭推門而入,沈蘭知也不起身,就那麼輕輕倚在軟椅上,任由四周的女郎們為他斟滿美酒,笑道:“喲,舍得從你那兒黃沙漫天的戰場回來了?”
蘇闌亭微微皺眉,目光清冷地掃了一眼那些女郎,女郎們頓時心中一凜,連忙識趣地退了下去。
蘇闌亭這才緩緩走到沈蘭知對面坐下,沉聲道:“孤交代你的事兒,可都安排好了?”
沈蘭知慵懶地坐直身子,端起一盞酒輕輕晃了晃,道:“放心吧,你交代我的事兒,何時生過岔子。”
蘇闌亭颔首,二人這才商談起來。
樓下,虞歸晚也不曾想到,自己的運勢竟是已經衰到如此地步,就挑個首飾的功夫,都能遇見容昭郡主和姒雲琚。
剛開始,虞歸晚心中還存着僥幸心理,輕輕側過身去,懶得搭理這二人。
不料姒雲琚卻直直朝她而來,口中還笑道:“這不是虞娘子麼,真真是緣分,竟是在此都能遇見。”
說罷,姒雲琚又似不解道:“這樓下人多眼雜的,虞娘子怎得不上樓上雅間去瞧,反倒在這兒站着受累。”
虞歸晚原是不想搭理她二人,隻是礙于容昭在,不得不扭身行了個禮,道:“郡主安好。”
容昭向來不喜她,虞歸晚長得極豔,在容昭眼中便同史書上的妖妃沒甚區别。再加之自己的郡主身份,容昭向來不将她放在眼中,隻輕輕嗯了一聲便要往樓上走。
卻不料姒雲琚道:“我瞧着虞娘子手中這簪子怎得那般眼熟。”
“哦,瞧我。”姒雲琚輕輕一拍腦袋,搖搖頭笑道:“這不是與前些年崔郎君送娘子那枚簪子頗為相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