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的空氣仿佛在縮緊,扭曲,直至崩裂——
面前的人逼視着他們。
黎夜下意識地看向靠在自己懷中的女孩兒。她垂着眼揉着肚子,一隻手柔軟地攬着他的手。
像是有些為難,無意識地咬着唇,把一點兒柔軟的唇珠抿在嘴裡咬來咬去,留下濕漉漉的紅印。
但她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對面那些人身上,好似比起面前虎視眈眈地要個交代的這群人,餓肚子對她來說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這讓他聯想到某些不太令人愉快的事物,譬如……由本能主宰的獸類。
……又來了。黎夜抿唇。
又是這種無法控制的感覺……他皺起眉頭。
換位設想,如果他站在這群學生之中,他的反應一定也跟他們一樣——被朋友邀請來派對,卻接連遇見奇怪的、無法解釋的、甚至是危及生命的事情。
更要命的事,這一切的源頭,似乎都跟那位邀請他們來的朋友有關。實在是很難不懷疑對方的動機。
萬一是對方想害死他們怎麼辦?隻是逼問對方,這都已經是克制過後的結果了。
但是……他不是那群一頭霧水又驚恐之極的學生。
他知道這一切不是之芙的問題。因為——
從他手裡買下人偶的人,不是她。
她隻是個鸠占鵲巢的小賊,完全不明白這棟深山之中的别墅不是溫暖的巢穴,而是兇險的墳墓。
但如果她說出真相,那些人會怎麼樣?
黎夜擡眼,看向站在面前的三人。他們的眼裡噴出一種輕易就能讀懂的東西:憤怒、疑惑、激動……像野獸般。
他毫不懷疑如果她說出真相,這群人會立刻撲上來,撕碎她。
但那又怎麼樣呢?這件事本來就是她的錯。誰叫她是個愛慕虛榮又貪财好色的女人,她本來就應該……她——
懷裡的人忽然動了動。之芙張開嘴:“其實這個人偶是——”
“其實這個人偶是我送給她的。”
緊接着黎夜聽到自己的聲音。冷靜,清晰,帶着和他猶豫的内心完全不一樣的鎮定。
所有的注意力頓時集中在他的身上,灼熱的視線審視着他。
“是我從一個人偶師手裡買下它,作為禮物送給之芙的。”黎夜聽到自己冷靜地說,“那個人偶師給了我一個說明書,他說人偶有靈,必須按照說明書上寫的那樣照顧好它,否則它會生氣。隻是那個時候,我沒有放在心上,隻以為這是人偶師哄小孩子所說的話。”
時雨着急地追問:“那現在……?!”
“現在想起來,那個人偶師說的是真的。”黎夜眼也不眨地說,實際上他說的也不全是謊話,因此越說越順暢,“隻要我們按照說明書上的事情去做,應該就可以順利進去……呃。”
他忽然頓住了。
“那說明書呢?”時雨又着急地打斷他。
他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的變化起來。
順着他的話,之芙也像是想起了什麼,鯉魚打挺般坐直了:“說明書在我這裡啊。”她打開手機,一整天折騰下來電量即将告罄,但點開備忘錄還是沒有問題的。
她打開備忘錄,正要點開那一欄,忽然面前伸出一隻大手蓋住了她的屏幕。
之芙:?
之芙疑惑地擡頭看去,隻見黎夜一隻手捂住她的屏幕,臉不知為何漲紅了:“這不是我、這不是人偶師給我的備忘錄!”
之芙呆了一下:“但這是——”
這是系統給她的備忘錄,是遊戲規則的一部分,是絕不可能出錯的。
系統也在腦海中涼涼附和:【這是我給你的備忘錄,系統自動生成的遊戲線索不可能是假的。】
“照顧人偶不是這麼照顧的……”黎夜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字,“這也不是我、不是人偶師給我的說明書。”
“照顧人偶應該是——”
“嘎吱、嘎吱。”突然從門裡傳來的機械聲響打斷了他的話,所有人像是受到驚吓的動物般驟然轉頭看向窗戶,驚恐的臉上隻寫着一句話:這群人偶還想做什麼?!
但人偶沒有走向他們,也沒有如最恐怖的想象中那樣破窗而出,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們,腳下讓開了一條道路。
另一隻人偶慢慢地從裡面走過來。閑庭信步,如同這棟房子真正的主人那般,可它面容蒼白,四肢僵硬而冰冷,臉上挂着模式化的僵硬的溫柔微笑,又仿佛一隻從黑暗中走出的惡鬼。
他的面容還很年輕,甚至堪稱稚嫩,清俊的面龐帶着點獨屬于少年的圓潤和青澀,無論從哪種角度來說,這都是一隻精緻美麗的人偶——如果它沒有自行走過來的話。
它手指貼上冰冷的玻璃,視線越過其他或驚恐或警惕地盯着它的人,固執地落在坐在窗下的之芙身上。
那無機質的冰冷視線掃視着她,像是一種威脅,又像是——
之芙低頭看看手機上的備忘錄,又看看人偶。她說:“時間到了耶。”
“什麼?”
之芙揮了一下手機:“這個備忘錄上說,九點是人偶睡覺的時間。現在九點鐘了——它該睡覺了,我得去哄它睡覺。”
“……”黎夜劇烈咳嗽起來,“睡覺,還哄這個人偶?!”
之芙摸着下巴:“對啊,你看它多可憐,像個小狗似的。”
她和人偶對上了視線——像個小狗似的,被主人丢在了門外,可憐巴巴地盯着她看,希望主人能摸摸自己、陪自己睡覺。
她站起來,推開門走進屋裡,人偶的視線也默默地跟着她動。它沒有動作,隻是默默地看着她,目光透出一種執拗和……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