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左顧右盼,緊張兮兮地湊過來小聲說:“漂亮哥哥,我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還有一些人會從河那邊的小門進去,隻要給好多錢,那些很兇的大叔就會讓他們進去。 ”
“你消息真靈通。”
意外的收獲,許明霁不吝誇獎。
小孩很高興,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而後拿着一文錢蹦蹦跳跳地走遠了。正當許明霁想給自己找份臨時工,有人找上門了。
“這位小哥,可是手頭緊張?”
來人身着粗麻衣,賊眉鼠眼,神情飄忽,許明霁怎麼看,都覺得他不靠譜。
“你有門路?”
“城裡的文方書齋招小工,需要找些人去晾曬整理竹簡,一日二十文。”
謝成随口吩咐來綁走許明霁的家丁一共有三人,他是其一。方才三個諸葛亮一拍腦袋,覺得市集人多不好公然綁人,引來官府就有些麻煩。既然許明霁缺錢,他們不如假裝城裡招工,把人騙到偏遠的小巷,再威逼利誘便是。
說的有鼻子有眼的,許明霁狐疑:“那為何到村子裡招工?城裡無人?”
“城裡人一日要三十文,我們也要去見工。這不是瞧小哥面生,特意想給初來乍到的外地人一些幫助。隻要跟着我們進城便是。”
“走小門?”許明霁不相信天上無緣無故掉餡餅,可打瞌睡送來了枕頭,他想搭便車進城。
三人心想天助我也,許明霁還沒有通關信符,如此一來就算失蹤了官府也不好找他,更是方便了自己主子關着他亵玩,他們要領賞了。
“走小門,小哥同我們來吧。”
許明霁思索幾秒,決定冒險,臨走前他到茶攤跟前,這裡人多,偷看他的人不少。他故意走到一個陌生人面前,裝作熟識告訴那人自己要進城見工,指着有可能是騙子的人說是他引薦的。
不等那人反應過來,許明霁就告辭了。他算是留了些線索,萬一遇見不測,或者過會王玚發現自己不見了來抓人也不至于了無音訊。
雙方各自懷揣着自己的小心思,坐上了騾子拉的闆車,從村子到護城河旁邊的不起眼的小門也有一段距離。
沿途毫無開發的痕迹,到處是蔥蔥郁郁,迎着清早未散盡的霧氣和朝陽,許明霁盤腿坐在車上,看什麼都新鮮。他第一次坐這麼颠簸的交通工具,晃晃悠悠的卻也自在。
到城裡去,許明霁還是很期待,能見識一下古時候京城的繁華與人間煙火氣,就當做是人文短途旅遊。
但他的好心情沒有持續多久,沿途路旁衣衫褴褛的人逐漸多了起來。
這些人大多面痩肌黃,衣着乍一看還算整潔,可細看就不難發現補丁和污漬随處可見。見到車馬經過時,他們似乎是想要向前乞讨,卻被各家車夫喝止,隻留些嗫嚅的聲音傳來。
零星幾個孩童睜着過分大的眼睛,無聲透露出濃濃的渴求。
沒有人上前,他們都害怕被車夫的鞭子抽打,長久的貧窮和勞作幾乎掏空了身體,任何傷病都可能會要了他們的命。
許明霁不自覺直起身,皺眉,他對貧窮沒有概念,現代社會的富家子弟哪裡見過這麼多的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同行的人看到了許明霁的動作與神情,他低聲說:“小哥,這幾裡路是流民聚集的地方,過了便沒有了。”
話裡話外暗示了許明霁不要多管閑事,許明霁一時不語。
有個很小的孩子哭起來了,可能是餓的,哭鬧的聲音也不大,婦女急忙輕拍着哄,神情着急,害怕驚擾到這些路過的貴人們。
可婦女也不想離開,一天下來總會有些心善的人路過施舍,能撿着一些殘羹也是好的。她男人試着去附近莊子找些力氣活幹了,她和孩子待在人群前頭也安全些。
許明霁做不到視而不見,可他也什麼都做不了,如今他一窮二白才驚覺家裡的财富和父母的保護有多重要。
“看不見了,他們也在。借我一文錢。”
“這……”幾人為難,可想着謝成的賞賜向來豐厚,還是給了許明霁一個銅錢。
許明霁跨下車,把銅錢遞給抱着孩子的婦女。
那婦女眼裡有了光亮,還沒來得及千恩萬謝,一轉眼,銅錢就被旁邊的半大小子沖出來搶走了。
半大小子溜進人群裡飛快地跑,他不敢回頭,害怕被抓住。但他又是那麼的高興,是錢!能買藥給阿爸吃了,阿爸一定能好起來!妹妹死了,阿媽早就不見了,他和阿爸誰都不能再消失了,他們隻有彼此了。
其實一文錢買不到藥,他也不知道,今早他阿爸不理他不是不舒服在賴床,而是已經咽氣了。
“天殺的!下賤的東西!為什麼搶我的錢!給我的!那是給我的!我的......”
婦人頓時聲淚俱下,懷裡的孩子似乎與母同心,在勒緊的襁褓裡哭喊得更大聲了。有些人聽見了便想去追,要是能搶來也是好的。
這裡的騷亂沒有引來各家車馬的關注,各家車夫甚至趕着牲畜走快些,可别讓這些不幹不淨的東西沖撞了自家主子。
同行的人對此并不意外,甚至熟視無睹。
“東西給了,我們也得快些趕路,莫讓謝……書齋掌櫃的久等。”
許明霁看到了那個搶東西的小孩,不及他腰高,瘦骨嶙峋,居然也還能跑這麼快,他哪裡來的力氣啊。
他轉過身打算離開,自己盡力了。
婦人連忙下跪,帶着孩子仔細給貴人磕頭。
“謝謝善心大好人!菩薩心腸呐!再給我一個銅錢吧,以後必定平平安安,無憂無慮……”
許明霁避開了婦人的跪拜,旁的人卻也紛紛跟着求施舍,磕頭能換來錢的話磕多少次都行。
“菩薩!我家那口子剛生完,和孩子連床都不曾下過……”
“菩薩再發發善心,我老母連日未曾吃過東西……”
“我弟弟病了,他沒有……求求……”
四面八方湧過來的哀求,像張密不透風網罩住了無能為力的許明霁,他沒有回頭。
“該趕路了。”駕車的人再次催促,手裡的鞭子向流民示警着。
許明霁不再說話,默默坐上車。
路旁的人們都不敢追上來,隻有那隐隐的唉聲歎氣不絕于耳。
徒手攔不住洪水,許明霁深知自己多管閑事了,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那麼的無能為力。
這幾裡路沒走多久,流民也慢慢淡出視野,進城沒有耗費什麼,守門人似乎與這些人熟識。車子往前走,許明霁期望中的繁華卻沒出現,小黑忽然一陣惡寒,青色瞳孔豎了起來。渾身炸毛。
京城主街,一身黑色華服的陰郁男子從虛空中邁了一步,顯出身形,面無表情靜靜地尋找着什麼。他身旁車水馬龍,卻無人眼裡有他。
姜序滿眼不敢置信,聽聞許明霁遇上山體滑坡進醫院了,他第一時間從外地趕到病房,不料見有個奇奇怪怪的黑衣古裝男在偷手機,見義勇為上前制止,剛碰到手機的一瞬,眼睛一眨,就到了人來人往的……古代?
路人對他指指點點,這人怎麼一頭麻麻賴賴的短發,真是毫無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