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段晞倒酒的手穩穩的,一滴也沒灑出來。
郭嘉也看見了這幾人,不僅看見了,他還記住了其中某幾個人,這幾人剛剛也盯了段夫人。
他眯起眼,享受地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酒過三巡,祝完了大漢千秋萬代,也祝過了陛下萬壽無疆,衆人開始舉杯敬曹司空。
曹司空笑呵呵,“我府上今有一奇事,當與諸位同樂。”
會捧場的人很多,立刻有人連聲追問,要司空分享一下奇事,給他們開開眼界。
曹司空撫了撫段晞的背,段晞垂首,隻露出烏鬓和雪白的側臉。
她的臉本來是沒這麼白的,這都是鉛粉的功勞,每次想起這個,她就臉上發癢,但她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曹司空不用抹慢性毒藥,他露出了健康的笑容:“為我遠征之事,府上女眷日夜不甯,昨日愛妾段氏私自祈神祝禱,問天買卦,道:若是此行順利,便教園中花開。”
衆人屏住了呼吸,凝神靜聽。
“本以為是她胡鬧,不想,今日一早,就有人來報,道是園中百花齊放,我親去查探,發現竟真有此事!諸位說,此事奇也不奇?”
在座衆人立刻就全都相信了,曹司空這麼說,那司空府上的花園裡,此刻一定是百花齊放。
至于是不是天降祥瑞?
不可能不是,必須是祥瑞!是天意!
文化知識豐富的,已經端起酒杯,引經據典地說起此次祥瑞的過往案例,并大肆誇贊其重要意義;書讀得不太好的,也不甘示弱,拍着幾案就吹捧起司空遠大的戰略眼光,認為烏丸必須打,不打不行!
作為精緻華美的道具人,段晞一聲沒吭,目瞪口呆地看着滿座公卿把宴會變成了菜市場。
之前在卞夫人和曹老闆身前演戲的時候,她以為自己已經很不要臉了,如今開來,要想混東漢的官場,還是要更不要臉些才好。
她着意瞅了眼剛剛面露不滿的幾個人,卻發現其中有一個沒有參與演出,正在瞪她。
什麼情況?段晞納悶。
段氏的親戚朋友死的死、死的死,唯一還活着的堂爺爺段煨,離老死也不遠了。這位看起來比曹老闆年紀還大,總不可能是段氏的相好吧?
她假裝害怕,往正在被人祝酒不停的曹老闆身後縮了縮。
“嗯?”曹司空疑惑地哼了一聲,他側身,目光卻投向郭嘉,郭嘉沖他微微點點頭。
“司空——”段晞縮在曹老闆身後,嬌怯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你退下吧,”曹老闆溫聲說,手上卻利索地把自己的袖子扯了出來。
段晞喜不自勝,怕他反悔,忙行禮告退。
曹司空的貼身仆役引着她出宴席,往錦圍外走,途經的大臣們個個都是正人君子,或是側着臉,或是低頭仰頭,仿佛沒有看見她。
出了錦圍,漳水沿岸樹木蕭索,土地平曠。她極目望去,隻有遠處的一棵樹姿态奇巧,像一隻展翅欲飛的鳥,頗有幾分雅趣,令人心向往之。
段晞本以為自己算是能自由一會兒,卻被那仆役引着,直接帶去另一處錦圍,送到了卞夫人手裡。
此後,又和卞夫人一起,給衆位夫人小姐展示了一下曹司空府上的奇人奇花。
借着捧花出來的時機,段晞細細觀察着這兩株海棠,一天之内,小小的花骨朵就盛開了?
她上手查探一番,發現它們竟然是被人撥開了花苞。
原來如此,怪不得這花如此小。
那司空府裡别的花是怎麼來的?别的花木可并未結花苞,大部分連綠葉都沒冒呢!
等衆人誇過一輪,宴席也差不多到了尾聲,這裡都是女子,她沒有逃的理由,段晞便在卞夫人身邊侍奉着,恭謹非常。
直到宴席結束,她侍奉卞夫人進了歇息的帷帳,卞夫人滿意地拍着她的手:“今日辛苦你了。我們難得出府,你也去轉轉吧。”
段晞應諾,轉身告退,身後跟着一個卞夫人的貼身女婢。
她是沒資格帶自己的侍婢的,卞夫人心細,想着不能讓她做個光杆夫人,便派遣自己手下的女婢來侍奉段晞。
段晞甯願卞夫人沒這麼心細。
女婢問她,“段夫人,您想去哪裡轉轉?”
當然是去遠離要命麻煩的地方轉轉,最好是能先遠離曹操,哪怕一會兒也好。
她現在是越來越好奇自己穿越的原因了。
按照劉禅的說法,段晞和段氏之中有人快死了,她倆契合度又高,因而才有劉禅把人傳錯地方的事。
她本以為那個将死之人是自己,如今看來,段氏當時大約也是活不長了。
原因嘛,肯定與曹操和今日那幾個奇怪的人脫不了幹系。
隻是,段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到底有什麼大秘密?
段晞掃視一圈,盯上了剛剛那棵奇樹,“去那邊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