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在司空府的夾道裡自由地狂飙,等她們仨真正出司空府的時候,才消停片刻。
沒錯,司空府真的有這麼大。
段晞終于有機會爬起來,找個安全的位置坐下,再整理好自己和曹節身上的衣服。
她挑起一點簾子,看了眼外面的景象,和前幾天跟着曹老闆車架走的路完全不同。
“外府的東側門,喏,”曹節揉着胳膊,用下巴指了指正在和門口守衛交涉的武士,“我四哥的人,其他的人都在門外等着。”
那幾人争執了起來。
“司空有令,大軍出征在即,邺城人員混亂,不許随意出入府門。”
“四公子當面,你還不速速放行?”
“不可!”那領頭的守衛還在堅持。
曹節敲敲車闆,質問曹植:“你不是說外府已經被你解決了嗎?”
“小妹,你還是這麼心急。”曹植氣定神閑,語氣不慌不忙。
段晞沒有參與曹家兄妹倆的拌嘴,她輕輕放下簾子,閉眼靠在了車壁上。
“你笑什麼?”曹節看見她嘴角的笑,納悶地問。
見她好奇,段晞心想,曹節平日裡聰慧堅定,常讓人忘了她的年紀,也隻有這種時候,才能看出她年紀還小。
段晞問她:“司空有禁令,公子又要出門。如果你是守衛,這個門,你開是不開?”
“如果開了,就違背了父親的命令;如果不開,四哥定然也不願。”曹節說,“那我不開了,橫豎是受罰,還是違背父親的命令更可怕些。”
聞言,曹植笑得像個喘不上氣的水壺,氣得曹節踹了幾腳車壁。
“權衡利弊,真不錯。”段晞笑道,“隻是還有沒有更好的方法?”
那邊,兩個人已經要動手了。
四公子的武士一把将為首的守衛推到了地上,那守衛在地上滾了一圈,其他四個人呼呼啦啦就去扶他,卻“不小心”把門空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走!”曹植大笑着,抽了駕車的牛一鞭子。
他笑得很标準,很标準的跋扈公子。
這次輪到曹節沒來得及坐穩了,她骨碌一下栽進段晞的懷裡,大叫起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牛車四周跟上來一陣整齊的馬蹄聲,大約是曹植的護衛。
段晞揉了揉曹節的頭發,笑道:“你知道什麼了?”
“要辦成事,我得敢當壞人才行!”曹節的眼睛放着光。
“昧良心!”曹植笑罵道,“我這都是為了誰?”
曹節這才發現自己把她四哥也罵了,陪笑道:“我有口無心,有口無心,您寬弘大量些嘛!”
幸而曹老闆還沒下令不許城中縱牛。
一行人一路疾馳,去到了城北的漳水邊上。
段晞是猜到曹節是為何有今日一舉的,多半是強迫症犯了,因此不待曹節開口,她便主動說要教曹節打水漂。
曹植知道自己今日隻是個幌子,便識趣地帶着護衛們跑馬去了。他們圍着河邊跑馬,若有危險,也便于疾馳來救。
段晞和曹節來了水邊。
今日沒有女婢,也不會有人突然出現,段晞用不着裝柔順,曹節也徹底丢掉了穩重的包袱。
靠譜的時候,段晞可以是個好老師。
她從怎麼選石頭、怎麼找角度,一直講到肌肉怎麼發力,聽得曹節信心滿滿、躍躍欲試。
“我來試試!”曹節鄭重地挑了塊石頭,找準角度扔了出去。
石頭很不給面子,“撲通”一下就沉進了水裡。
沒能像段晞學劍一樣一次就成功,曹節有點失落。但她又有點開心,因為段晞沒有笑她。
段晞從來不取笑她。
她不怕被取笑,她隻是更喜歡被尊重,和給她行禮不同的尊重。
給曹節行禮的人很多,尊重她的人很少,她知道,許多人給她行禮,其實隻是因為尊重她的父親。
“那不一定,”段晞說,“恐懼,也常常以敬服的樣子出現。也許他們隻是害怕曹司空呢?”
“我也有點害怕父親,他有時候……嗯……像兩個人。”曹節小聲說,說完,她像是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蹲在地上挑起了石頭。
段晞也跟着蹲下來,頭碰頭地和她一起挑石頭。
“那多正常呀!”那可是宇宙唯一限定邪惡矮腳貓,段晞感歎道:“其實,你的幾個哥哥也很怕他,你信不信?”
她倆一起吃吃地笑。
對于段晞而言,這樣的時光安靜得像是在做夢,她有時候覺得這是自己死後的幻想。
也許是死在現代後的幻想,也許是被曹操殺死後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