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曹節立刻問,“你害怕我父親嗎?”
相識的第九天,她們第一次談論起曹司空,這個曹節和段晞在世俗意義上的唯一聯系。
段晞抖了一下。
她們倆貼得很近,曹節把她的害怕感受得一清二楚,她伸手抱住了段晞。
“你記住今天我們出城時的路了嗎?”曹節用氣音問。
段晞一愣。
她當然記了,但她隻是習慣性地留一條後路,并不覺得自己能單槍匹馬跑出曹操的勢力範圍。
如今整個北方幾乎都已入曹操手中,他遷居邺城,又執意遠征三郡烏丸,除了消滅北方的威脅,很明顯是要遠離許都大漢天子的影響,在冀州建立自己的政治中心。
邺城,是他選中的新都,這意味着如果從邺城出發,要想跑出曹操的勢力範圍,往哪個方向都要走很遠。
因此,段晞冷靜下來之後,并沒有選擇直接逃離。
曹操如今必然對她監控嚴密,一旦脫離明面上的身份,她就成了無用的棋子,唯一的下場是嚴刑拷問,然後死。
就連今日,她掃了眼曹植身邊的一群護衛,若她是被曹節單獨帶出來的,恐怕出府不到一刻鐘,她倆就會一起被捉回去。
他們如今不過是覺得,曹植、曹節兄妹二人身邊護衛衆多,她不可能對他們不利,這才沒出來阻攔。
曹節望着水面,輕輕地說,“父親出征時,總是會帶着所有的妻妾子女一起走,他是個很看重家人的人。”
段晞的眼睛一亮,是呀,曹司空可不是薄幸狼。
“你還沒有……沒有孩子,如果你做了什麼讓父親生氣的事,他可能就把你扔在邺城了。”曹節這麼說着,欲蓋彌彰地掩飾了一下:“诶呀!那到時候家裡沒幾個人,你該怎麼辦啊?”
段晞“吭哧吭哧”地笑了起來,她忍不住捧着曹節的臉:“你真可愛!”
曹節不明白,段晞為什麼突然說自己“值得喜愛”?這說法實在是有點奇怪。
盡管她讀懂了段晞的态度。
“我在很認真地跟你說話!”曹節繃着臉,“我也要去幽州,但我會留下一個人,她能帶你出府,剩下的就要看你自己了。”
曹節的想法雖然天真了些,卻是她的一片赤誠之心,她已經利用曹節太多了,不能再把她扯進這個漩渦。
段晞搖了搖頭,鄭重地說:“三娘,忘了這件事。此事危險,你不要攪進來。”
曹節歪了歪腦袋,她不明白,“為什麼你和母親說一樣的話?”
卞夫人竟然叮囑過曹節此事?
她絕不會主動洩露曹司空要辦的事,但大約終究是愛女心切,還是告誡了曹節不要靠近自己。
看來,曹司空給自己準備的結局的确不怎麼樣。
“說明這句話很有道理,你一定要遵循。”
段晞苦笑了一下。
隻有一下。
她必須抓緊時間,在那幾條沒用的魚忍不住上鈎前,給曹司空找一條刺多難下手的大魚。
她又必須沉住氣,等着隐藏着水下的馬前卒主動來找自己,否則,恐怕很難連上她接下來的戲。
今日還要多謝曹節……嗯……還有曹植,若不是這一出牛車逃家,她還怕自己的動靜太小,不知要等暗中的小卒子到何時呢。
卞夫人一定會捂好今日之事,不然無論是曹節逃家,還是曹植帶着曹節逃家,哪一件傳出去都太刺激了,更别說車上還有個曹司空的妾室。
但有心人,特别是曹司空和暗中之人,必然還密切關注着段晞的動向,待她回去之後,必有動作。
逃跑一時爽,還有個大考驗在司空府等着她。
對着曹節擔憂的眼神,段晞深吸一口氣。
難得出來,不如跟着兩位曹老師多學點東西,讓劉禅多睡一會兒,不然,她怕自己太過警覺,反而不夠柔弱,引起兩邊的懷疑。
如果計劃成功,她不會有用到劉禅的時候。
如果計劃失敗,那劉禅隻有獨自一鬼,也不能把她從亂刀中救出來。
她緩緩地吐氣,“知道你剛剛打水漂的時候,為什麼沒有一次成功嗎?”
“為什麼?”曹節明知道段晞在轉移話題,卻還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段晞撿起一塊石頭,比曹節剛剛那塊小了很多,若論扁的程度,也遠遠不如。
“有時候,石頭有多扁也沒有那麼重要,在洶湧的波濤裡,小石頭反而能漂地更遠。”
她站起來,指着河中央說:“看到了嗎?”
曹節點點頭。
段晞後撤一步,猛地側身将石頭飛了出去。
石頭在水裡不斷被吞沒,又不斷從波濤裡飛出來,彈了整整八下,比上次還多一下。
“好!”曹節又蹦又跳,高興地像是她自己成功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