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天,路千河和骨頭一邊調查程昴星,一邊探查有沒有喬相宜的消息,一邊夥同林子跟七叔斡旋。
林子很是奇怪,押金拿到了,為什麼不趕緊離開賀州城?
骨頭善意地提醒他:“喬老師……還沒回來。”
林子這才恍然大悟般想起有這号人物:“我還以為他害怕七叔,自己偷偷跑路了呢。”
想從内城救人,就必須找出内城背後的主人——從知州王郁沣那裡入手明顯不靠譜,那群影衛已經間接證明了他與程昴星有幹系,指不定是蛇鼠一窩,那樣隻會打草驚蛇。
現在最重要的是排查出程昴星在内城的地位和勢力。
要知道這些,就必須摸清程昴星的背景和底細,包括他的目的,關鍵一環在于七叔願不願意開口,提供有效信息。
那日從内城離開後,路千河隐約覺得,七叔和程昴星“關系匪淺”。
這讓他産生了懷疑——七叔作為一個在江湖行走的“土匪頭子”,為何會與白虎營的人扯上關系?
那日,他偷偷将那枚白虎吊墜帶出來,其中一個目的,也是為了試探七叔究竟對白虎營是什麼态度。
路千河原本以為,七叔從内城“逃”走後會立刻啟程離開賀州。
根據現在已知的情報,不管是“白虎營”,還是有争議的風雲人物“昴四”将軍,甚至那位隐身幕後不知起何作用的“知州大人”王郁沣,都是他們目前惹不起的存在。
甚至賀州城的“失竊案”本身,都可能是他們刻意制造出的一場“賊喊捉賊”的作秀。
其背後的意圖,可能與那些來曆不明的“黃衣修士”有關——由“黃衣修士”假裝“妖邪”制造混亂,其他幾方坐收漁翁之利。
畢竟外城混亂不影響内城,一番搜刮還能增加創收,“龍潭會”雖然沒了,但商人們輾轉帶至賀州的“商品”都是貨真價實的,少了拍賣這套流程,還能提前落到需要他們的人手裡。
路千河覺得,即使這世上真的有“妖邪”,這些“妖邪”也是可以被人為收編操控的——人心不足蛇吞象,更何況,“西境”是什麼地方?
若七叔真是個頭腦清醒唯利是圖的“商人”加“土匪頭子”,最好的處理方式是見好就收,趁着程昴星給他幾分“薄面”的間隙,咽下這個“啞巴虧”,放棄“賀州”這條大魚,灰溜溜地早日離開。
最好假裝從不知曉賀州城的“失竊風波”,假裝從沒見過那些被扣押的人,假裝從來就沒有過“喬相宜”這個隊友——這人本來就是個從一個偏遠小鎮詭異冒出來的人物,他的存在就跟“鬼魅妖邪”一樣虛浮飄蕩。
以七叔的年紀和閱曆,恐怕早就見慣了在邊境流亡之地,自己剛認識的人突然消失這種事情。
所以,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發生,路千河提前聯合骨頭穩住七叔,拿自己負傷這件事拖延了三天。
然而,事态的發展超出了路千河的預想,其中不僅包括七叔,還包括他自己。
路千河一想到喬相宜為了幫一個小女孩便不惜以身涉險,就突然覺得自己這套堂而皇之的設想,有些不是個東西。
那日,路千河将所有線索捋了一遍後,深吸了一口氣,對骨頭說了一句話。
“三日。如果三日過去,我們還無法掌握内城的信息,也沒有得到喬相宜的消息,就盡快撤離。”
語氣平靜的像是大夫對病人宣判“死刑”。
如果三天過去,内城依然沒有任何動靜,說明賀州城本身就是一艘難以撼動的“大船”,這個人已經在内城化成了灰,也就沒有必要再去找了。
骨頭當時的反應有些吃驚:“……我還以為,你跟他關系很好。”
路千河回憶這一路以來,喬相宜與他之間,相處的還算“愉快”。
那人猝不及防地出現,讓他的生活中出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他願意盡可能的幫他,做些無足輕重不圖回報的“好事”,甚至願意幫他向七叔擔保——因為這些事情都不過是“順便”。他們之間并沒有實質性的利益沖突。
與此同時,他意識到:喬相宜如果真的悄無聲息地“死”在内城,自己同樣免不了責。
當初提出讓對方入夥,後來又破例讓對方單獨行動的,難道不正是自己嗎?
但路千河理解不了,有什麼東西,重要到值得一個人為另一個人去死。
他在“反水”程昴星、将寒光刺入自己眉心時,心中想的并不是要為七叔“盡忠殉道”,隻是膽寒自己技不如人。
即使是他和七叔,不也隻是萍水相逢,各取所需嗎?
兩日前,趁骨頭和林子都不在時,宣稱自己“負傷”需要靜養的路千河,“無意”間從袖口掉下來一枚“白虎吊墜”,剛好被好不容易有了一點胃口的七叔撞見。
七叔當場就沒了胃口,目眦欲裂。
路千河也是一驚,“順勢”跪下認錯,宣稱自己當時對内城“那位大人”産生了忌恨心理,因此要留下信物以便來日報“一箭之仇”。
他一邊擔保此事與七叔毫無瓜葛,全是自己自作主張,并表示他可以借由此事請罪脫離組織,确保日後“報仇”時絕不牽連七叔;一邊用刀劃過自己的手臂、留下一道可恥的印記——一旦有了印記,他以後便不能再為其他人做事。
但實際上,路千河當時的全部重心都放在了觀察七叔的反應。
他在心中盤算:如果重點不是“程昴星”這個人本身,那便是——“白虎營”。
彼時,“黃金屋”内,七叔來找他時,程昴星已經燒光了關于白虎營的所有證據,那些影衛也并未暴露身份——況且他們本來也不是白虎營的人。
路千河心道:七叔,您究竟是對“程昴星”這個人反應大,還是對“白虎營”反應更大一些?
不同于骨頭看到“白虎吊墜”時的驚懼與悲憤交加——骨頭本就是流放地出身,他對“白虎營”的恐懼和克制都在意料之中,恐懼是因為陰影,克制是因為他在調查正事——骨頭不會因為私事耽誤他本身的細緻認真。
七叔的反應則很奇怪,也很複雜——他先是大罵了一句“操”,随後将目光聚焦在路千河那“投入”的表演中,任由路千河在自己手臂上“劃刀子”,既沒同意也沒反對,最後他盯着那“贓物”沉默了半晌,一拂袖,讓路千河“滾”了出去。
翌日,路千河就收到了骨頭驚慌的砸門聲——七叔不見了。
林子同樣驚慌失措:他也不知道七叔去哪兒了。
三人分頭尋找,人去樓空。
就在這個詭異的時機,路千河突然收到一則消息:他們受傷的“同伴”,出現在了客棧。
路千河下意識以為是七叔回來了,進門前卻驟然瞥見了一個破爛青年的身影。
所以那天的路千河,才會如此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