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潭會”雖然取消了,但是賀州的外城商埠恢複了部分流通。
自從上次,有人在官道上目擊了“妖物當衆截貨”,證明了“失竊案”非常人所為後,那些在外城滞留的商人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窩蜂地湧了出來。
他們一面嚷嚷着讓官府去請“仙師”做法散符,好讓下面的人安心;一面要求賀州城賠償他們的損失,并大言不慚道:若是沒有他們這批商人,這偏遠城池狗都不來。
與此同時,顯然是受了前期一批“出風頭”的人至今杳無音信的刺激,這批人隻是嘴上本事,并沒有鬧出更大的“動蕩”來。
當然,以賀州知州的辦事速度,這些要求不可能一一應允,隻能緩慢地通過一部分再伺機運行。
一些蠢蠢欲動的幹脆自己張羅了起來,說要翻去玉青關外請些“奇人異士”來評評理。
直到這時,賀州的公告欄上才有了一絲動靜。大概意思是稍安勿躁,拿境外的人來壓沒用,除非你們一分錢也不想要了。
翻譯一下:我知道你們都是魚龍混雜行走江湖不要命的人,你們回去搬“親戚”也沒用,想撕破臉皮把“黑市”捅出去更沒用,沒人能把手伸到這裡來——把賀州城掀了隻能損害自己的利益。倒不如乖乖等着,指不定官府還能摳出二兩銀子來周轉一下。
于是,大家都勒緊了褲腰帶,盡量将剩下的“尾貨”處理了,讓自己不至于賠個底兒掉。
相對的,原本“龍潭會”的舊址分成了幾小撮“夜市”,和中秋節的活動混雜在了一起。
骨頭的拿手好戲,便是輕功和僞裝。趁着這一小波混亂,骨頭混入了其中,在“夜市”裡打聽到了第一手消息。
那日司徒善和喬相宜在内城引起的風波,導緻一小撮人逃出了内城,走漏了一丁點風聲。
然而他們究竟沒鬧出什麼事端,大部分人都是心有餘悸地直接逃走了,那些隻言片語也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事件來。
骨頭暗暗地想:如果不是路千河給他親眼看見了那隻白虎挂墜,他可能死都不會将這一系列事件跟“白虎營”、“程昴星”聯系在一起。
也不會想到那些隻言片語背後會有一隻無形的推手,也不會注意到那些行迹詭異的黃衣人——他們來的悄無聲息,把那些好的不好的消息一并帶走,維持着賀州城秋日被煙雲籠罩的平靜背後的假象。
骨頭隻能忍住,忍住将這些不好的東西串在一起,忍住因回味過去産生的犯惡心的感覺,努力在現實中找到一些憑證。
然而,當他在克制與驚悸之間遊走時,一些事情總是從縫隙中突發出現。
第一件事,是七叔的突然消失。
那段時間骨頭一直在早出晚歸地奔波,調查路千河交代他的事,隻是照例早上去七叔那請安,他以為拜托林子穩住七叔,七叔應該會消停幾天,至少不會跟着外面去鬧事,結果消停着消停着,人突然就不見了。
按理說一個大男人不見也不是什麼驚奇事,何況還是七叔那種自說自話的人。但七叔消失的時機實在太過蹊跷,連時常守在他身邊的林子都毫無征兆。
隻有路千河在得知消息的時候,眼中仿佛閃過一絲奇怪的亮光,像是一種意料之中的不安。
骨頭當時忙得焦頭爛額,以為他養傷養昏頭了,也沒往深處想,隻顧着聯絡七叔以前的“舊黨同僚”,看看他們有沒有七叔的消息。
第二件事,是喬相宜突然回來。
就在這草木皆兵的緊要關頭,被路千河下了三天“死亡期限”的喬相宜突然“全須全尾”地出現了,身邊還帶了一個聒噪的青年。
收到消息時,三人毫無預兆,隻留了林子在外城繼續打探消息,骨頭和路千河則兵分兩路潛入客棧一趟。
路千河翻窗而入時,骨頭正好也穿進了七叔的房間,隻可惜——七叔的房間依舊空空蕩蕩。
骨頭的第一反應是有些失望,但随即想到,隻要沒有波及到七叔,說明喬相宜那邊也不是什麼大事,隻待收了心等七叔回來就可以撤了。
本來,喬相宜回歸組織應該是好事,但城中這幾場風波鬧得人心惶惶,骨頭調查時潛入的越深,心中的不安也就越深,再加上七叔一日不回,地主家的餘糧也遲早會見底。
他一面安慰自己也許七叔明天就回來了,一面又不安地想:這個家明兒就要散了。
這日,内城有關黃衣人的線索斷了,那頭似乎接了什麼通知,不再在外城糊弄招搖,甚至還悄摸摸地攆了幾個官差去整頓“夜市”,頗有要恢複正常貿易秩序的意思。
骨頭摸着那張僞裝的人皮面具,人在裡頭一陣惡寒,隻想罵人:你說恢複就恢複,你說幹啥就幹啥。
要不是還有要緊事,他真想一把火把這地兒燒了。
客棧那邊,喬相宜本人倒是“認錯”态度很好,腿還沒好利索就要起來幫忙,被骨頭義正辭嚴地拒絕了。骨頭心說:你别出去惹事就謝天謝地了。
另一邊,說來也奇怪,路千河上次從内城回來時,明明傷的比被包成“粽子”的喬老師好不到哪裡去,見到個比自己能“噓”的病号卻又一聲不吭了,還自動負起了照顧病号的責任。骨頭每次問他,他都擺擺手說沒事。
骨頭心裡知道,七叔不在的這段日子裡,确實需要有人站出來,隻是他沒想過,站出來的這個人是年紀最小的路千河。
路千河白天安靜如雞,在客棧裡和“心大”的喬老師鬥智鬥勇,深夜則會把林子和自己這邊的信息整合,并叫他們稍安勿躁。
林子怎麼可能不躁,骨頭感覺七叔再不回來他就要直接跑路了。然而路千河隻是淡淡地說:“就快了。”
骨頭當時眉心有點跳:什麼東西“就快了”?是七叔快回來了?
然而路千河繼承了跟七叔一樣的臭毛病——話說一半就跑,剩下的你自己猜。
弄得林子一個勁跟骨頭幹瞪眼,以為他和路千河合起夥來跟他打啞謎。
此時,骨頭抹了僞裝,正準備去找采辦糧草的林子問點事兒,就遭遇了堪稱晴天霹靂的第三個事件。
外街上的牆上貼了一張通緝令:有人看見了賀州城失竊案的始作俑者——妖物的真容。
骨頭盯了盯那畫的十分抽象的人像片刻,直接驚叫出聲。
與此同時,骨頭撞到了一個同樣驚叫的青年。
倆人面面相觑片刻,同時撒腿就跑。
骨頭心裡想的是:媽呀,這不是喬老師嗎?
喬相宜果然踢到鐵闆了!
他立刻沖回客棧,沒注意到那個尖叫的青年也跟自己一道兒順路。
骨頭心裡亂得很,也懶得細想,輕功一開,沖得更快了。
到了客棧,他将那大包小包的東西往地上一扔,向喬相宜吼道:“哥,你那傷到底怎麼回事?”
喬相宜拆了線,已經能下床了,他推開了路千河伸過來的手,自己把碗放在一旁,凝神片刻,沒憋出一句屁話。
下一刻,司徒善從門口竄進來,大喊道:“喬兄,程昴星竟然沒死……他要來抓你了!”
那位在大街上和骨頭撞到的青年,竟然就是司徒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