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相宜将司徒善的那份弄完時,已經是深夜了。
司徒善一走,場上餘下的二人又變大眼瞪小眼了。
或許是為了感謝路千河方才的好心提醒,又或許是顧念舊情,喬相宜準備材料回來時帶了一壺酒,說是要跟路千河“小酌一杯”。
路千河不愧是七竅玲珑心,酒還未碰杯,他當即就道:“你幫我出來,我還你人情,有什麼問題嗎?”
别别别,人情太多了還不清了,喬相宜就快被“人情”壓死了。
喬相宜開門見山地直接問了:“你真要去參加元京會武?”
哼,路千河這樣謹慎的人,為何會“順手牽羊”偷拿人家姑娘的妝奁?
路千河頓了頓:“怎麼,看着不像嗎?”
喬相宜:“我以為你在開玩笑。”
路千河以為喬相宜依舊對他介懷,便道:“你要是介意,我也可以不與你們一起。我能理解,你對我有意見……是應該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喬相宜打斷道,“難道……不是你對我有意見嗎?”
戲劇性的再次出現,又莫名其妙讓他幫他從那個奇怪的馬戲團脫身,試探性問他“傷疤”是怎麼回事卻被潦草帶過……這些蹊跷的行徑不是警戒、不信任的表現嗎?
聞言,路千河怔了怔,似乎沒明白話中的意思。
喬相宜擡頭看路千河,但對方眼色清明,不徐不疾——路千河這回并沒有如他預想般避重就輕,而是直接回答了他的問題。
路千河:“被你發現了……我确實不是隻為了湊個熱鬧,隻能說是有些湊巧——我剛好要尋一樣東西,而那樣東西,可能就在仙門。”
喬相宜自顧自斟了一杯酒:“……是這樣嗎?”
路千河還是那個樣子,對自己身上發生的任何事情都不覺得奇怪,一切輕緩的還像昨日,仿佛那些不愉快并沒有發生過。
喬相宜瞬間就明白了,路千河并不是忌諱他,倒不如說,正是他拿他當朋友,才會如此“小心”。
許是自己之前小心眼想多了——他還以為路千河對他有什麼意見呢。
再反觀自己——不僅道歉不夠“誠懇”,且态度也異常“惡劣”。又是為了哪般?
暗自心虛的喬相宜決定不跟路千河計較,将“小酌怡情”升級為“一醉泯恩仇”。
“你要找什麼東西啊?需要幫忙嗎?”
“還是朋友的話,以前的那些不愉快,就忘了吧。”
酒過三巡,喬相宜有些上頭,他又像很久以前,第一次跟對方夜談一樣,開始沒話找話,最後又沒事找事地……摸了摸路千河的頭。
但不同的是,這次,路千河雖還是微微滞了一下,但卻沒有躲。
喬相宜一口酒差點嗆出來:怎麼回事?這貨不是鬧别扭嗎?怎麼腌臜他,他又不接招了?
……
路千河瞥了他一眼:他的确是對喬相宜有“意見”,但并不是因為對方對他的惡劣态度,而是因為喬相宜不再坦誠了。
這人雖然表面上看上去還是那副溫和無害的死樣,但他總覺得喬相宜風平浪靜的表面下,有什麼東西在悄悄變質——那是屬于少年人的天真、真誠,在悄悄流逝的表現。
路千河突然有一種感覺:他覺得對方也把他看透了,看透了他浮于表面的冷靜,背後藏着一個“肮髒”的靈魂。
一想到這,他就無處遁形,話也說不出來了。他學着喬相宜的樣子,給自己斟了一杯一飲而盡。不一會兒,路千河臉上一陣紅紅白白,憋了半天,眼淚幾乎要掉下來。
喬相宜當即大駭:“我錯了……敢情你也不會喝酒啊?”
誰能想到,來自西境的路千河,從來沒沾過那些大老爺們的“陋習”,連口酒都不會喝。這就好比,喬相宜離開長樂鎮時連馬都不會騎一樣離譜。
可能他對他有些誤解:路千河這人看着神秘莫測,結果倒是挺好懂的,論“潔身自好”,無人與之針鋒。
喬相宜立刻将酒壺扔了——他以為對方吃這套,才擱這裝大尾巴狼的。實際上他酒量也不怎麼樣,酒品還賊差。他忙沏了壺茶給路千河潤潤嗓子——萬一給孩子喝出毛病來就不好了。
整到一半,喬相宜身先士卒,被自己沏的熱茶燙個半死,轉頭一看,路千河似乎早就預料到他不靠譜,碰都沒碰那茶水,非要冷涼了才肯上手。喬相宜賠罪一般,遞上了自己吹了半天的杯子……路千河愣了一下,忽而莞爾一笑。
那是一個千金難買、足以燒盡烽火台的笑容。
看得喬相宜神清氣爽,上頭的酒意褪了一大半,他終于卸下防備,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來。
喬相宜想:君已初具傾國傾城貌,以後應該不會長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