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正豪想：我跟這些萬象蟲天天相伴，早就免疫這些毒了，但别人……可就說不定了。

諒他再有通天的本事，也絕對無法靠近這包圍圈。

但朱正豪忘記了一件事：人常在“河邊”走，總有濕鞋的時候。

朱正豪洋洋灑灑地一撤步，期待中對面被“毒液”侵蝕的狼狽模樣并沒有出現——河岸上一片空空蕩蕩。

奇怪，人去哪兒了？

忽然，他瞥見“毒圈”内出現了幾道錯落的腳印。但那些腳印來去的速度太快，來不及反應，便被運河重新升起的水汽沖散了。

朱正豪這才反應過來，擡頭一看，天邊已經冒出了魚肚白。

他心道：今兒真是運氣不好。清晨的河灘水汽最盛，恐怕将他方才設置的“毒圈”内毒液的威力……沖散了不少。

這時，他聽見了河裡傳來一絲嘈雜的噪音。

朱正豪立刻轉頭，忽而心頭一驚：這哪裡是清晨的水霧？原來是方才那把劍直接轉到河裡去了。

隻見“無心”從水裡跳了出來，激起千層浪。漫天的水霧中，方才河灘上、毒圈内的腳印被沖淡，變成了一道又一道黯淡的劍痕。

朱正豪被呲了一臉水，再一回頭，路千河已經腳尖點地，輕巧地落在了自己身後——為了避免陷落“毒圈”，他竟是踩着“無心”的劍柄直接飛躍過來的。

方才，朱正豪躲避了“無心”的旋轉攻勢後，“無心”在半空中轉了個彎，看似摸不着頭腦的滾到一邊去了，而實際上，“無心”趁着夜色掉到了運河的水裡。

一同躲到水裡的，還有一旁不見蹤影的路千河。

路千河跟着“無心”跳到水中，一方面是為了洗清身上的毒液，另一方面是河裡還有個動靜忒大的大家夥——藏身水裡有利于掩蓋氣息。這樣便可趁朱正豪不備時，再将運河裡的水全都攪起，沖淡遍布河灘的“毒圈”和毒液。

這才哪到哪？

到底是誰在元京會武攪起千層浪——攪渾千江水呢？

這招……就算全還給他了。

路千河渾身濕透，隽長的卷發不停地滴着水。他的眼睛也是霧蒙蒙的，和清晨的薄霧融為了一體，整個人透着一股難以言說的寒氣。

這回他不再留情，腳尖一落地，手中的“無心”便直接對着朱正豪的胸口刺了過去。

“啪嗒——”葫蘆落地，瓶口流出了最後一滴毒液，稀釋在河岸的淺灘裡。

朱正豪捂着胸口，卻沒有等來想象中的劇痛：原來“無心”豁口的劍身被毒液侵蝕過度，已經裂開了，這回徹底成了一塊廢鐵——刺到人身上自然是不痛不癢的。

朱正豪長舒一口氣，心道：真是天助我也。

卻意外瞥見路千河神情寂寥地摸了摸那把“壽終正寝”的廢鐵，最終冷冷地将它扔在地上。

路千河道：“這回，你跟我都沒有武器了，可以接受我的提問了吧。”

朱正豪道：“你……你趁我沒準備好武器時偷襲小爺，簡直是……勝之不武！這不公平，重來！我們來赤手空拳再比試一場，誰赢了才能說了算。”

路千河道：“你這種用毒的，也算光明正大嗎？”

路千河心想：他明顯是在耍賴——此人花花腸子甚多，但正面功夫不怎麼樣。開頭我已經放過他一次，再怎麼算，優勢也在我這邊，若不答應他的要求，萬一他撒謊，那這次會面就沒意義了。便道：“好，我答應你。那，現在開始吧。”

“你……答應了？”朱正豪有些驚訝，便裝腔作勢道，“先等等，我們得找個安全點的地方——我們手裡現在都沒武器，要是被人發現，一鍋端了就不好了。”

路千河想：他說的話，有幾分道理。雖然……可能也是诓我的。但以沙鲲等人的本事，追到這裡來也不是不可能。萬一這賣葫蘆的再聯合對付一齊對付他就不好了。便道：“那你說，哪裡安全？”

“我的寶貝可以給我開路啊”朱正豪指了指河面上的萬象蟲，又看了一眼沙灘，“還有，我手裡的葫蘆……可以變成船。在船上說話，既不會有人追來，也不會有人聽見。”

“沒問題，這邊請吧。”

路千河心神領會，無聲地将朱正豪拖到了河岸邊，又将遺落在河灘上的葫蘆踢了過去。

朱正豪咽了咽口水，小聲嘀咕道：“這人……真他媽的奇怪。”他小心翼翼地将葫蘆放置在了水裡。

葫蘆漂了一會，突然歪了個頭，冷不丁灌進去一口水，就要沉下去。

朱正豪作勢道：“哎，你看到小爺的葫蘆蓋子了嗎？好像丢在……”

路千河瞥了他一眼，果真去河灘上逡巡了一圈——找到了朱正豪要的東西。待他再次回頭，隻見水面孤獨地漂着一隻葫蘆，哪裡還見得到朱正豪的身影？

……被耍了嗎？

下一刻，水面上漂起了一座葫蘆做的小山。朱正豪從葫蘆的縫隙中露出頭來，手裡提溜了個什麼東西，隔空朝路千河扔了過去。

路千河接過一看，竟是一把嶄新的劍。

這把劍形狀和大小都與“無心”非常接近，劍柄與劍身的連接處還挂着一隻巨大的魚眼，那魚眼好像還是活的，直溜溜盯着人看，十分滲人。

“怎麼，以為我跑了？我是那種人嘛？”朱正豪拍了拍葫蘆的缺口，示意路千河過來，“愣着幹嘛，上船啊，不是要比試嗎？”

路千河則是緊盯着朱正豪脖子間——同樣挂了一對魚眼的流星錘。

朱正豪不以為意道：“哦，你說這個，方才我突然起來，我在河邊還埋了幾隻寶貝兒，于是将它們叫出來變成了武器，看，是不是很像真的？”

路千河倒吸了一口氣：這賣葫蘆的果然不是尋常人，河邊竟然還有幾隻他事先埋好的萬象蟲，如果不是“無心”将他的葫蘆打落，那麼方才……誰占上風那就不一定了。

路千河踏進葫蘆船的一瞬，葫蘆合上了蓋，遮蔽了拂曉的天光。

裡面果真别有洞天，幾乎和仙門的畫舫内部構造一緻，

朱正豪打了個響指，寬敞的四周立即亮了幾盞燈。

路千河滿臉心事重重。他想：若“靈軒”是模仿元京的幻象，那葫蘆裡面也是幻象嗎？

還是說，這不過也是萬象蟲的化身？

朱正豪道：“你擔心有詐？放心，方才灌過水了，裡面沒毒——我說過，我的興趣是‘玩遊戲’，你守規矩沒有殺我，那按照約定，我與你再比試一輪。但說實話，赤腳空拳我未必能赢過你，而且……那樣姿勢也不大美觀，我想了想，還是帶着武器的好。”

流星錘滑落，朱正豪重心下傾，準備擺個自己最滿意的姿勢，卻見對面的路千河帶着殺氣直接沖了過來。

“我可沒時間一直陪你玩！”劍光映着燭火，路千河的眼底也像是有火在燒，“聽好了，我赢一招，你答一句——”

長劍轉了個彎，幾隻魚眼的眼球充滿血絲、迅速膨脹。

“第一個問題，沙鲲是什麼等級？”

聞言，方才還氣勢如虹的流星錘出招時停頓了一下，朱正豪眯了眯眼睛：“喲，真是我從未想過的展開。”

語畢，他迅速跳起，躲過路千河一記緻命的橫斬，吐了吐舌頭：“方才沒打到，不算。”

三招過後，流星錘的一邊陷入了牆壁裡。

朱正豪臉色一變，他摸着頭皮，似乎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我想起來了，老沙臨走前，說馬戲團裡出現了可疑人士，叫我小心一點。那個人——該不會就是你吧。”